第二天,赵璟瑜带着小六子和莫离前往胡友楠的府上。上一次他去见胡大人,小六子和莫离是站在屋外候着,这一次,莫离依旧在马车处候着,赵璟瑜带小六子进去,既然胡大人和陆定远是挚友,那么,挚友的孩子去拜见一下长辈自然合情合理。
胡友楠听说赵璟瑜上门,匆匆迎了出来。
“郡王来寒舍,胡某有失远迎。”
“胡大人不要见外。今天来,还真是有事相问。”赵璟瑜赶紧回礼。小六子穿着侍卫服走在赵璟瑜身后,并没有引起胡友楠的特别注意,他将他俩迎进了客厅。
胡友楠家的客厅简朴而极具书卷气。两人坐定,赵璟瑜问胡友楠:“胡大人,明州那个私盐案应该已经报到了刑部吧?”
“是的,郡王,这可是您亲自去督办的,他们不敢怠慢。”
“那就好。受牵连的人多吗?”
“唉!说到这,又不得不说他们党羽的狡猾之处。本来郡王只是抓了个县令,后来,县令咬出了李元庆。估计是怕李元庆把更高层的官员扯出来,李远庆在押来临安的路上,病死了。”胡友楠叹了一口气。他没有直说秦桧党羽,但赵璟瑜自然听得懂。
“那李元庆我和他相处了几天,正值壮年,看上去身体好得很,哪那么容易得病死去?这里面文章可大了。”赵璟瑜非常震惊,但又在他的意料之中,秦桧迫害士大夫,历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玩弄权术于股掌之间,大笔一挥就能将人判极刑。
“这病因,郡王肯定是清楚的。一手遮天的人,要谁死,谁就得死。这样也好,让我们刑部好审理,犯人已死,怎么判都不重要了。”胡友楠无奈的叹了口气。
“胡大人刚正不阿,恐怕是看不下去吧?”赵璟瑜理解胡友楠的愤懑和无奈。
“就是啊。也许是我这位子不那么重要,所以才没动我。有时候一想,还真想一走了之,回乡种地。”胡友楠觉得现在秦桧之流已经将朝政黑到了极至,连皇上都对他们顾忌几分,他觉得很难有出头之日,早已萌生退意。
“胡大人此言差已。只有更多像胡大人一样的正义之士联合起来,才有推翻黑暗势力的一天。眼前的困难都只是暂时的,可不能打退堂鼓啊。”赵璟瑜苦劝胡友楠。众志成城,每一份坚定的力量,都不可多得。
“郡王说的极是,我虽萌生退意,但除恶惩奸、收复河山,矢志不渝。我其实也就是发发牢骚,想到了我的一个同期,当年和我一起在朝廷为官,为人耿直,早早辞官回乡,现在秀州,做药材生意,虽处江湖之远,爱国情怀不减,暗地里支持义军抗金,依旧在为收复河山献策出力。”胡友楠想到了在秀州的陆定远。他甚至想到当时陆定远为儿子的前程担忧,他想正好趁此机会举荐陆定远的儿子,追随赵璟瑜,赵璟瑜正是广纳贤才的时候。
看到胡友楠主动提到秀州的朋友,赵璟瑜正好接住话题:“胡大人,你刚才说到有秀州的朋友做药材生意,不知认不认识一个叫陆定远的药商?”
“认识,当然认识,我刚才说的朋友就是他。我们是同期,关系不错。只是他为人性格直爽,当年看不惯官场的黑暗,辞官经商。靖康之乱后,举家迁到秀州。我们偶尔会通书信,相互问好。见面倒是不多。”胡友楠没想到赵璟瑜竟然主动提起了陆定远。
“陆定远夫妇已经被害了。”赵璟瑜直接告诉胡友楠。
“啊?被人杀害了?不会吧?”胡友楠一惊,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让人心头一振。胡友楠异常心痛,用衣袖拭擦着眼角的泪花。真没想到,好友最终被奸人所害。他立即想到了可能是江南春雪图出的问题。
“胡大人,这就是陆定远的儿子。”赵璟瑜指了指一旁的小六子。小六子赶忙上前一步,作了个揖:“小人见过胡大人。”
“你是康儿?”胡大人不免上下打量小六子。这全身上上下下都没有一点好友陆定远的影子。难不成长得像娘?好像也不是。陆定远不是说他的儿子长得英武,是做武将的坯子吗?眼前的少年明显比较文弱。
“回大人,陆康是我哥哥,我是陆宁。”小六子如实回答。她根本不知道当年,父亲将捡到一个女婴的事告诉了胡大人,只是胡大人明白,他一直把这女婴当儿子养。
“对,胡大人,他是陆家的老二,小名小六子,他从秀州来到临安,原来在瓦子里谋生,后来和我偶遇,我现在留他在府上当侍卫。”赵璟瑜解释了一下。
胡大人自然是非常机警的人,陆定远原来告诉过自己收养的女孩从小女扮男装,学文习武,看来她瞒过了所有的人,包括现在投靠的瑞安郡王赵璟瑜。父母被害,作为一个女孩子,能够留在赵璟瑜身边,也算是有了个依靠,已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她自己不愿意公开这个秘密,肯定有苦衷,他懂得不应该多嘴揭穿真相。
胡友楠心中有数,却装作不知情,他慈爱的对小六子说:“贤侄,听闻你父母被害的消息,很悲痛。看到你能在郡王府某职,我也就放心了,郡王宅心仁厚,又有鸿鹄之志,你能伴在他左右,我很欣慰,你爹在九泉之下也会心安的。你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直接来找我,我和你爹是好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多谢胡大人,小六子会在王府好好干的。”
“不要叫我胡大人,生份,叫我胡伯伯。”
“是,小六子记住了。”
“胡大人,我还有一事要请教。小六子说他爹临终前说杀他的人,抢走了一幅江南春雪图。不知您是否对这是否有所耳闻?”赵璟瑜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
“这个,我还是知道一些情况的。当年陆定远辞官回乡,就是因为受人所托,代为保存一幅名叫江南春雪图的画,说是这画日后可助大宋抗击金人,收复中原。陆定远也和我说过这幅画,只是我从来没见过。此画里是否真的藏有传说中的藏宝图,我并不知情。陆定远一直当宝贝似的收着,只想交给抗金杀敌的大将,一直未果,没想到,却由此招来了杀身之祸。”胡友楠痛心疾首。
“是啊,坊间传闻得此图者得天下,所以想得到的人很多。他没有向您透露更多信息?”
“没有。我还听他说他觉得这画表面上没什么特别, 看上去很普通,有山山水水,还有红梅什么的。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真不知为何后来越传越神乎,结果让他招来杀身之祸。”
“还有谁知道他藏有此图?”
“当年托付此图之人在托付之时已过世,知道此事的人应该极少,可是,郡王,我真的不可能做这等事情啊!这事,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的家眷。”胡友楠急了,一不小心,自己岂不成为了嫌疑人。
“大人别急,我信得过大人的为人,若是胡大人透信,哪里会等到现在才出事?依大人之见,会是什么人干的?”
“这个很明显,就是主和的那一派。得到此画,一来可找到宝藏,二来,有利于他们推盛平郡王上位,一举两得!至于是在哪里得到了消息,还真是无法得知。”
“坊间传闻,真实性有待考证。总有一天,此图会浮出水面。传闻不可信,但大敌当前,不得不防倒是真的。”赵璟瑜和胡友楠继续交谈,特别就现在的局势进行分析。朝堂之上,和字当先,主战派根本没有直抒胸臆的机会,只有在有共同信念的人面前,才能开怀畅谈。
“王爷,金人现在已经在国内巩固国力好些年了,南下入侵不可避免。我们大宋一定要打起精神啊,不要被眼前的和谈所蒙蔽。”胡友楠的政见和赵璟瑜如此契合。
“胡大人说得对。现在大宋的军队战斗力真的令人担忧。”
“奸人当道,粉饰太平,要想举国上下都练兵不现实,谁出头谁就会挨刀。”
“是的。所以,我一直强调和我们在同一阵营的将士们一定要练好兵,以备不时之需,特别是在一些险要的关口,不能让金人长驱直入。金人军队虽然彪悍,但最大的弊病在于从北方到南方战线长,他们本身的兵士不足,一些军队其实也是乌合之众,没什么战斗力,很好歼灭。另外,他们对我们南方的气候也很不适应,这是我们最为有利的地方。只要我们树立信心,加强戒备,用好战术,金人并不可怕。”赵璟瑜一直在关注金人的情况。
“郡王分析得很对,所以,集中兵力歼灭金人的核心将领至关重要。另外,据我所知,金人朝廷局势其实也很不稳定,这也是我们可利用的战机。”
“胡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使用离间计?”
“正是此意。完颜亮篡位,加上又施以暴政,金人朝堂上下并不团结,派别明显,反对他的势力很多。如果能使金人起内乱,后方起火,局势不稳定,自然没有精力来南方恋战。”
“嗯,胡大人果然分析得全面透彻。这个离间计,确实值得好好筹划。”
长谈之后,胡友楠送赵璟瑜出门。告别之际,胡友楠突然叫住小六子:“贤侄,请留步。”
小六子停住脚步,赵璟瑜先行一步上了马车。
“胡伯伯有何吩咐?”
“贤侄在郡王府过得可好?”
“挺好,王爷待我不薄。”
“那就好。贤侄,你爹曾告诉我,自幼将你当男儿养,可王府是群居生活,毕竟还是男女有别,贤侄在王府可有不便之处?”胡楠人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
小六子一惊,差点跳起来。胡大人居然知道她的秘密!刚才胡大人一直不动声色,一口一声“贤侄”的叫着,看来一直帮她在赵璟瑜面前隐瞒真相。现在胡大人单独叫住她,有何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