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灵魂呈现雾状,正痛苦地扭曲着身子。
“真是难看啊。”我说。
莫离须拼命点头,转过身去干呕了半天,说:“说的对啊!那灵魂状态我看了都恶心。”
“恶心顶个屁用,你恶不恶心他都在那儿杵着。”幽瞳面不改色地在紫雾中拨拉着,终于从一片混沌中揪出了一缕灵魂,扔给莫离须。莫离须不想接,但是刚对上幽瞳的眼睛就吓得马上伸手接住了。
他像提溜着一只死老鼠一样把手伸得老远,扭过头去不看。幽瞳冷笑:“你不是魔族少主吗?连精神控制术都敢用,现在还不敢看一个灵魂了?”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也不想想你是谁啊,你天天在地狱什么恶心的东西没见过,我哪能和你比!”莫离须恼羞成怒。
幽瞳倒是很高兴地笑了,虽然我并不知道他到底高兴个毛线。
“转过来吧,你手上的灵魂并无破损。”幽瞳说。
“真……真的?”莫离须战战兢兢地回头,正对上那条灵魂空洞的眼窝。
“诶呀妈呀!”莫离须吓得大叫一声,灵魂也脱手而出,正砸到幽瞳脸上。我心里连连叫好,可砸的真特喵的准啊!
幽瞳一脸黑线地把灵魂从脸上拽下来,攥在手里抖了抖,眉头紧锁:“都丑成这样了,还怎么查这灵魂的来路?”
那灵魂像是感知到什么,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字:“找……找……”
“找什么?”我警觉地冲上去,对毫无头绪的我们来说灵魂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找……赵公子……”
赵公子?谁?
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茱萸姑娘听到这句话后猛地抬起头来,上前一步拽住我的袖子说:“百里小姐,它刚才可是说了赵公子?”
“是啊,”我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你认识?”
“百里公子,可否让妾身好好看看那灵魂的正面?”茱萸姑娘坚定地说。
幽瞳有些惊讶:“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很可怕的。”
茱萸姑娘咬紧嘴唇,下了很大的决心:“是的!”
幽瞳“嘎嘣”一声把灵魂拧了过来,茱萸惊叫,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结果重心不稳直直朝后方摔去。莫离须眼疾手快伸手揽住了她,关切地问:“没事吧?”
茱萸摇摇头。
“看不了就别看了,是有点恶心。”我安慰她。
“不是的,你们看,”茱萸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灵魂的脸,“那个烧伤的疤痕。”
果然,横亘半张脸的溃烂痕迹,应当是本体烧伤造成的。
“妾身认得她。”茱萸脸上是强装出来的镇定,“南笙阁当年的名魁,红透半个江北的冷姑娘,冷清瑶。”
“你认得她!那她为何会死?”我紧握她的双肩,大声问道。
“这……妾身不晓得。当年妾身被卖到南笙阁的时候只有五岁,当时冷姑娘已年芳二十,长得花容月貌,且弹得一手好琵琶,深受广大公子喜爱。冷姑娘卖艺不卖身,听别的姊妹说,冷姑娘是有心上人的,她等攒够了钱,就赎了身嫁与那人。没人知道那人是谁,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冷姑娘管他叫赵公子。后来,冷姑娘真的赎了身,跟随赵公子离去,在坊间传为佳话。”
“又过了几年,冷姑娘偷偷回来了,脸上蒙着黑纱,草帽压得很低。她是来投奔老妈妈的,哭得很是凄惨。可是老妈妈顾及到她当年离去时的决绝,根本不想收留她。当时妾身只听了个大概,应当是冷姑娘家里出了什么事。老妈妈要她把面纱摘下,估计是想着若她依旧美丽动人还可以考虑一下,可是面纱摘下时我们都惊呆了,那道烧伤疤痕让她整张脸看起来像是地狱罗刹!老妈妈给了她一些细碎银两让她自谋生路,从那以后妾身就再没见过她。”
我大概明白了,那个什么赵公子怕是变了心,把好好的佳人给逼到了这般田地。
人间界女子痴情的多,但偏偏大多数痴情女子都遇到了风流种子。更可悲的是,那些女子在被无情抛弃后往往还要承受更多的非议,所有的恶言恶语都是针对她们而来的,但那始乱终弃的男子却坦然享受着生活,心胸坦荡得丝毫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对不起天地良心的缺德事儿。
我对茱萸姑娘说:“你知不知道那个姓赵的到底叫啥?”
茱萸摇头:“妾身不知。”
“那好吧,谢谢你啊。”我笑着对她说,又顾忌到她受了惊面色有些惨白,便招呼英招:“英招,你给茱萸姑娘弄点安神的茶吧。”
英招点点头,转身去忙。
我又让莫离须带茱萸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会儿,毕竟老是让她一个凡人和我们这些怪力乱神的生物在一起呆着她可能精神上有点受不了。莫离须嘴上嘟囔着“我干嘛听你的”,身体却很顺从地带着茱萸姑娘离开。嗯,我不讨厌口嫌体正直的人,看来以后得对他好点了。
我走到幽瞳身边,问他:“怎么办?怎么查一下那个姓赵的现在在哪?”
幽瞳眉头紧锁,把冷清瑶的灵魂封进口袋里,说:“去问南笙阁的人吧,总有人知道。”
“问来问去多麻烦,直接问崔珏吧?”我提议。
“不了,你不知道生死簿上‘黑衣人’这个词出现频率有多高。”幽瞳无奈地说。
“我看压根就是你不想见骨殇。”我翻了个白眼。
次日,我装作风流场上的男子,来到了南笙阁的门口。我仰头看着华丽丽的牌匾上的四个朱漆大字,心想死幽瞳好事想不到我逛窑子这种事就想到我了。
但是我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毕竟此次前来算是我作为“除妖师”的生涯上的第一步,虽然此番准备除的并不是真妖,而是作妖的人。我迈步进入,本以为我这么好看肯定会有很多美女迎上来,但偌大的厅堂上根本就没几个人,着实令我自尊心受伤了一把。
好在有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老妈妈笑着迎上来,问我:“公子,需要什么?”
“姑娘们呢?”我有些疑惑地问。
“公子很少来吧?”老妈妈笑道。
我来得不少,不过都是晚上来。但我还是露出一个纯洁无害的笑容说:“对啊,家里管得严。”
老妈妈说:“公子有所不知,姑娘们晚上忙完了,都睡了。若公子实在要求哪位姑娘陪,老身给您去叫就是。”
我想了想,就说:“小时常听兄长念叨南笙阁的清瑶姑娘多么多么好看,我一直很好奇,就麻烦您把清瑶姑娘叫出来吧,”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子,“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老妈妈直直盯着银子,想接却又不敢去接。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疑惑地问:“怎么了?您为何不收?是嫌我配不上清瑶姑娘吗?”
“不不不,不是的,只是……敢问公子的哥哥年岁多大?”
“年岁吗?兄长比我大十几岁。”我瞎掰。
“这就是了,”老妈妈遗憾地说,“清瑶姑娘早就离开了。”
“离开了?”我很吃惊地问,“去了哪里?”
“这……”老妈妈犹豫着要不要说。我直接又加了一块银子,硬生生塞她手里,说:“请您务必告诉我,清瑶姑娘可是我从小的梦中情人啊!”
老妈妈终于在金钱的诱惑下屈服了,她叹了口气,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对我说:“公子,清瑶十年前跟一个叫赵潜的穷小子跑了。”
“为何?”我心想原来那小子叫赵潜。
“赵潜是个商人,当时没什么钱,也不知怎地就把我们的清瑶迷得神魂颠倒,非要跟他走不可。她用所有的钱赎了身,跟赵潜远走高飞。”
嗯,这段我知道。
“可是谁知道那赵潜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老妈妈突然义愤填膺地说。
我赶忙坐直身子,心想高潮来了。
“他离开后,生意场上一直不顺,赔了好多钱,但是清瑶一直对他不离不弃,支持他从穷小子做到富甲一方。但是谁知道他富有了之后竟在外面勾搭了一个小蹄子,那女子很有心机,设计毁了清瑶的容不说,更把清瑶扫地出门,让她无家可归!”
我托腮听着老妈妈的话,心里已经构思出了一个大概的行动计划。
“公子,公子?”
“啊……啊?”
“公子您有在听吗?”
“啊,当然。”我礼貌地微笑,“那老妈妈,后来清瑶姑娘怎么样了?”
“她来投奔我,我看她可怜,就给了她几两银子,让她自谋生路。唉,可怜的孩子啊!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老妈妈颇有感慨地说。
我暗笑,果然世人皆为己,老妈妈若真如她自己以为的那么心善,何不当初把她留下来谋份差事,就算再不能登大雅之堂,也能洗个碗煮个菜什么的,总好过横死雪山,成了幽怨雪的肥料。
我假惺惺地拍着老妈妈的肩膀劝她不必自责,又问她知不知道赵潜人现在在哪儿。
老妈妈说,赵潜南下了,应该是去了江南一带。
有这个消息就成了。正所谓树大招风,富甲一方的人很容易打听。
我说着果然是我与姑娘有缘无分,装作很遗憾的样子起身告辞。离开后我赶快见了幽瞳,把打探到的情报都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