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夏若希直接扶着凌景舜上楼。
从回来到现在,夏若希没有回过凌宅。
医院,出租屋,她一直是两点一线。
一切都没变,连那间曾经两人在其中抵死缠绵的卧室,也还是三年前的模样。
而这里,同样是凌景舜曾颓废到如同行尸残躯的修罗场。
扶着凌景舜躺下,夏若希给他盖上被子。
“老婆。”凌景舜握住她的手,神色紧张:“你就在这儿,哪都别去。”
夏若希在床边坐下,低头不语。
这张床,床边的墙角,以及几步外的卫生间。
通过相机记录,夏若希曾看到过凌景舜在这里挣扎的模样。
百分之一,还是万分之一。
到底有多少,是她所不知道的。
“老公。”
“嗯?”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夏若希俯身轻轻趴在他胸口:“你赶我也好,骂我打我也罢,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傻瓜。”凌景舜单臂环着她,尖削的下巴轻蹭着她的头顶:“我怎么舍得。”
……
客厅里,老爷子坐在主位肃声冗沉:“谁都别上去,等丫头自己下来!”
卧室,两个孩子围着婴儿床打转。
“妈妈。”凌羽筱攀着床栏道:“太爷爷说,我和弟弟小时候是睡在这里的。”
夫妻俩同时转目,目带柔光:“嗯,是。”
凌司潇已经爬进了婴儿床里,跪起身道:“可是这么小我和姐姐睡不了。”
“那时候,你和姐姐都很小。”夏若希起身走到婴儿床前,把儿子从里面抱出来。
凌司潇顺势抱住母亲的脖子:“有多小。”
夏若希弯腰把他放在床上,双手比出一个距离:“大概这么小吧。”
凌羽筱也爬上了床,两个小人依偎在父亲身边。
“你们小心不要碰到爸爸的伤口!”夏若希急道。
“老婆。”凌景舜揽着孩子无奈叹气:“一场手术,我在你眼里就成纸糊的了是吧!”
“少贫嘴!”夏若希撑起他的头给他多垫了一个枕头:“等你把腹肌和人鱼线找回来了再说!”
凌景舜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当着孩子们的面在她唇角印上一吻:“过几天,我一定全部给你找回来!”
夏若希一阵脸红打开他的手:“你就不能多少在孩子们面前注意点影响!”
“爸爸我也要亲亲!”
“爸爸我也要!”
夏若希摇头转身,被凌景舜拉住手:“去哪儿。”
“楼下的人都在等我。”夏若希背对着他低声道:“既然回来了,我就没打算躲。”
“不用!”凌景舜手上用力,面色凝重极为警惕:“明天我们就回海边别墅!”
“凌景舜。”夏若希嗓音沉郁:“我只说一遍,所以你听清楚了。”
“我逃了三年,也后悔了三年。你在这个房间里折磨自己的时候,也许我就正在后悔。”
夏若希闭目忍泪,仰头憋回眼中咸涩:“离开的那天,我觉得我的生活就像是一场天大的笑话,而为此离开,我却又给了自己三年更荒唐的笑话!我自作聪明,我以为是。可结果呢,我折磨你,折磨自己,折磨所有希望我幸福快乐的人。”
“痛苦,仇恨。这些可以是理由,但我却直接将它们当做了筹码和资本。就像是有些人,因为穷,就理所当然的等待帮助,有手有脚,凭什么?”
夏若希苦笑转身,站在床边深情凝视着丈夫:“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凭什么。”
凌景舜轻抿唇角,陪着妻子扯出一抹刺眼苦笑。
“我告诉你我凭什么。”夏若希笑靥如花般灿烂:“凭你爱我,凭你凌景舜这辈子只爱我夏若希一个!”
凌景舜哭笑出声,喉间喑哑。
“所以同样的,一切都抵不过我爱你。”忍过一阵气颤,夏若希轻呼出一口酸涩:“我妄图反抗自己,固执的坚持着心中那个解不开的疙瘩,我不想让自己变得难看,变得可怜,变得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可我却还是变成了我最不喜欢的样子。”
对上那双被泪水模糊的俊逸眉眼,夏若希握紧丈夫的手:“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却亲手将你逼上了绝路……这是我第二次差点失去你……是我亲手所为。”
“……老婆。”凌景舜起身,未动,便已经被夏若希抱进了怀里。
“你妈害死了我的父母,而我也差点害死她的儿子……够了,就这样吧。”
楼下,众人如等待宣判般等来了夏若希。
后者下楼,直接停在了徐如英面前。
所有人屏息凝视,只剩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四目相对。
从回来到现在,这是夏若希第一次正视徐如英。
彼时端庄美艳的面容,已被深深浅浅的皱纹所覆盖。
她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憔悴的容颜无丝毫光彩,嘴唇看不到一点血色。
什么是惩罚,什么是罪有应得。
什么又是悔不当初。
夏若希合眼,然后又用力挣开铁幕似的眼皮。
“我不会去警察局立案的,因为我也是凶手,差点害死你儿子的凶手。”
这句话,算是夏若希给曾经的一切做出的了断。
夏若希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用来后悔,而凌景舜,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等待。
和三年前一样,她再一次意气用事。
而这次,她选择原谅。
凌正国和老爷子对目,两人都是满眶激动而欣慰的泪水。
这一天,他们等了三年。
哪怕不是原谅,只为等这个被伤透心的孩子回来。
徐如英犹如被打断了四肢,几次欲站起,却都踉跄跌倒。
说什么,对不起吗。
两条人命,有用吗。
“我……小希……”徐如英的苍老就像是魔镜前的女王,一瞬可怖。
夏若希可以原谅,为了凌景舜。
而她却无法立刻接受与徐如英相敬如宾,为了过世的父母。
“妈,我去照顾景舜了。”
一声妈,已经是夏若希此刻能够做到的极限。
……
一周后。
“凌羽筱你下来!”夏若希气道:“你爸爸的刀口还没有长好!”
小姑娘非要骑在父亲身上,死活不下来。
“我管不住你了是吧!”夏若希撸袖子:“欠揍了吗?!”
“妈妈你不能打我!”凌羽筱瘪嘴道:“我已经很伤心了!”
凌景舜一直在接电话,此刻挂断把手机放在一边。
“为什么伤心?”他抱着女儿疼惜亲吻:“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