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好像在骂天武?”
楚四爷亦听得真而且真,由此,父子二人便确信了眼前这老头确是在骂符天武,只是不知此“符天武”与彼“符天武”是否为一人。
“爹,我且先上前去问个究竟!”
楚豪终于按捺不住了,未等楚四爷反应过来,便已朝树下走去,不料才走出几步,便被两个不知从何处窜出的人捂住嘴拖了回去。
这二人,正是被符天武派来暗中保护楚家父子的“青山”和“野狼”。
“你们这是?”
楚豪对“青山”和“野狼”的突然出现惊奇不已。
“我们哥儿俩一直在后边跟踪,就怕你和四爷遇见险情!”
青山一脸严肃的说到,眼神却始终未离那树下的老头半寸。
“青山兄弟,方才那老头好像在骂符大哥!”
青山并未答话,一旁的野狼压低了声音道:
“明少爷,先别出声,咱们看看再说!”
“他骂谁?”
“骂你呗!不然我们才不搭理他呢!”
“骂我?我不认识他呀,骂我干啥?”
符天武一头雾水,却见那老头忽然欢天喜地的扑到了其跟前:
“你是真符天武还是假符天武?”
符天武看着这疯疯癫癫的老头向自己扑来,倒也毫不慌乱,只是略微一躲,便让其扑了个空,随即对野狼道:
“把他按在椅子上,让他看看是真是假!”
老头被青山和野狼死死按在椅上,面对着一屋子素不相识的男男女女,眼睛有点离花,此时却已是胆大包天,死死打量着他眼前这个英武的中年军人许久,忽然一拍大腿道:
“哈!你是真的!”
符天武哑然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呢?你见过我么?”
“嗨!就你这派头,莫说穿戴,往这平地上一站,就是个大英雄啊!别人,就算修个十年八载的,也装不出来!”
老头的一番慷慨之言,直将众人逗得一乐,却见符天武面色一沉:
“青山,先把他的舌头割下来,省得他满嘴喷‘星子’!”
老头一听,有些慌了:
“你可别吓唬我,老天爷开眼让我找到你,我……我先给你磕个头吧!”
“你找我干啥?”
符天武将手一抬,拦住老头没让他跪,又道:
“参军?就你这身子骨儿,给我当伙夫都掂不动勺了!”
“符旅长,我虽没见过你,可这奉天地界儿上都说你是个除暴安良的英雄,我被奸人害得家破人亡,求……求你给我做主啊!”
老头哭诉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符天武赶忙见其拽了起来,说道:
“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最烦这一套,有啥事儿,你就说吧!”
……
千山脚下无量镇中,有一姓王的大户,老家主王老爷前几年病死了,剩下三个儿子共掌家业,老大精明善算,叫王为一;老二病病殃殃,叫王为双;老三放荡不羁,叫王为山。
老孙头的家就在无量镇,有几亩地就离镇子不远。去年春天时,连下了几场透透亮亮的雨,雨过草苗齐长,不抓紧铲掉就撂荒了。老孙头合计着,他和儿子腾出一天工夫,不歇晌不回家,午饭由儿媳送到地里。
这是一个撩人的季节,暖日熏风把人和所有生物的情欲胀得满满。一向随心所欲的王为山,这日又被一斤烧酒灌肚,远远看见老孙头的儿媳娉娉婷婷的从小路走来,情欲立即蓬蓬勃勃,催马进前挡在了其身前。
跟在王为山身后的炮手担心的劝道:
“少当家的,你这是何苦,回家啥事办不了呀!”
“你懂啥?在家和野地里是他妈的两回事儿,你给我一边儿去!”
这边,老孙头铲地正铲到一半儿,只听儿子说道:
“爹,你听,树林那边是不是秋香在叫?”
老孙头铲地专喜欢听锄头铲掉杂草时的嚓嚓声,往往是很投入很专注,似乐手听自己弹奏的乐曲一般,此刻听儿子一说,便有些不情愿的将耳朵伸到树林那边去了,这一听不打紧,惊得老孙头赶紧扔下了锄头:
“是!赶紧去看看!”
地的尽头是片蓊蓊郁郁的林子,林子的另一面是一条道。
老孙头的儿子耳聪目明,没有任何生理缺陷,拎着锄头跑进树林的时候,王为山在他女人身上疯狂进行的情形便一目了然了。
装水的瓦罐碎了,丝丝清水正滋润着她身下的花花草草,饭筐滚在一旁,蚂蚁们正欣喜异常的瓜分着撒落一地的饭菜。老孙头的儿子想大喊一声却未喊出声来,抡起锄头便劈头盖脸的要往下砸,其实,只是刚刚举起而已。
老孙头腿脚慢,还未到地便听见了一声枪响,远远的,刚好看见了儿子仰面朝天的倒了下去,身子往上抬了抬,腿一伸就和他永别了。
枪是王家的炮手打的。炮手后来说实在来不及了,若是那锄头砸下去的话,少当家肯定是脑浆迸裂了,他是救了少当家的命。
王为山正在极度欢愉的时刻,忽闻耳边枪响,差点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做了花下鬼,而睁眼看时,倒下的却是那个准备劈死他的男人。王为山慌忙爬起,一面埋怨炮手冒失,一面往裤裆里收拾着自己的那根“惹祸苗子”,至于刚刚还给了他幸福的那个女人,他是连看也不敢再看了,跑过去就要上马回家。
“少当家的,你这么一走,日后可就不好交待了。”
“那你说咋整?”
“留下人证后患无穷,少当家的,你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王为山倏然醒悟,冷汗淋漓间赶忙拔出枪来,对准了那个哭喊着爬向丈夫尸体的女人。
老孙头吓得腿软筋酥,磕磕绊绊的跑来,又听见一声枪响,腿一软随即跌倒在地。待他爬起来的时候,王为山和炮手已扬长而去了。
王为山的大哥王为一,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绅士,有钱有势有人缘,他对弟弟的行为不端气得咬牙切齿,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人命关天,于是王为一不惜耗费重金,娴熟的演绎了一遍贿赂公堂的故事。老孙头卖房卖地的打官司,直将一个接近小康水平的日子,折腾得一穷二白,老伴儿更是一股火的驾鹤西行了。
至此,老孙头家破人亡,得到的却只是一纸“查无实据”的批文。
想不出别的办法,老孙头忽听人提起了符天武,那是个在百姓们的口耳相传中,除暴安良杀富济贫的英雄人物。
寻找符天武的日子十分艰苦,老孙头经过一年多的磨练,已经是疯疯癫癫生死不惧。可他不知道的是,符天武并非是梁山好汉那样的匪类,而是率领官军四处征战的正经男儿。符天武的军队忽东忽西,若来,便似一阵狂风扫落叶般犀利,若去,顷刻之间便无影无踪。
渐渐的,老孙头找不动了,行至一座空城之中,空落之余不免心灰意冷,便下定决心做个死后报仇的鬼……
“老孙,听你这意思,是想让我替你报仇?”
听完老孙头一番声泪俱下的控诉之后,符天武面色阴暗的点起了一支烟,开口间,目光如炬。
“能行不?人家都说你是个劫富济贫的好汉,你若是能帮我报了这大仇,我……我这条老命就归你了!”
“老孙啊,有些事你是道听途说的,可能还没弄明白。”
符天武吐出一口浓雾,烟雾蒙蒙间,长舒了一口气,又道:
“先说,我不是土匪,我和我的队伍是正经的官军,再说,没有朝廷的调令,我是不能随意开拔军队的。”
“啥?你被招安啦?”
老孙头忽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萎坐到了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看着极度失望的老孙头,青山和野狼禁不住笑出了声,符天武亦是有些哭笑不得:
“我本就不是土匪,招什么安?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那些传言的,现在我告诉你,符某我只是一介武夫,带兵打仗为国效忠义不容辞,至于那些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之人,符某虽心中仰慕,却万不敢与之苟同!”
“啥也别说了,看来你也是个怂包!唉,可怜我这血海深仇啊……”
老孙头嘟囔着,老泪纵横。
啪!
楚豪突然一拍桌子,直将众人吓了一跳,只见其猛然立起,一头蹿到符天武身前说道:
“大哥,王为山那样的恶人,难道真要让他继续为非作歹下去?”
符天武将烟头弹到了地上,狠狠的碾了几脚,抬眼道:
“老胖子,那姓王的诚然是罪大恶极,老孙的血海深仇也着实该报,可这些事当真不是我能了结的!我是受命于朝廷的军官,断不可意气用事随意调拨军队!”
“噫!”
楚豪狠命的跺了跺脚,恼怒不已,却也深知符天武确实肩负家国重责,麾下的北洋陆军乃是国之精锐,不可做杀鸡之刀。可看那老孙头的悲惨遭遇着实可怜,那王家兄弟又当真是可恨,一时间,与生俱来的侠肝义胆将楚豪鼓动得热血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