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天空中响起阵阵佛号,小凤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突然变得空无,随即身体不知朝何处坠落了下去……
“啊!”
小凤猛然睁开了眼睛,瞬时梦魇尽散,身体如浮水的朽木一般轻盈起来,定神一看,原来还在自己的闺房里。
全身被冷汗浸透,小凤觉得背后湿潮难耐,口中干渴,舌头如板结了一般,刚要起身,心头便是一阵火辣刺痛,身体随即酸软如无物。喘息间,小凤惯性的将手伸向了枕边,可摸来索去却发现除了被褥以外,空无一物。
我的针呢?我的针哪去了?
正慌乱间,小凤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针?我想起来了!那十三根鬼门针明明已扎进了心膛!我……没死?
心头真实无比的剧痛让她肯定了自己确实活着,忽然,泪水袭来。
鬼门银针至阴至寒,锋芒毕露针针刺心,可即便这样,自己都没死成,老天爷啊,你到底还要如何折磨我?难道真想让我失身于宋天赐?
正绝望间,只听房门打开,小凤强忍着剧痛循声望去,只见二哥雨城被二嫂搀扶着走了进来,雨城单手捂着胸口,虚弱至极。
“二哥……是你救了我?”
雨城迟缓的在榻边坐下,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并未言语只是含笑看着小凤。
“二哥,你为什么还要救活我?”
看着毫无生念的小凤,雨城慢慢收起了笑容,脸色变得阴郁起来,一旁的歆蓝赶紧说道:
“四儿,你说什么傻话!往后可不能再做这傻事了!你知道你二哥……”
雨城突然挥手打断了歆蓝,一脸忧心的注视着小凤,说道:
“四儿啊,在二哥心里,一直还把你当成小孩子,如今看来,二哥到底还是低估了你呀!”
“二哥,我从未怪过你,嫁入宋家始终是我的主意,你也曾好言相劝过,是我太偏执了。”
雨城轻柔的拾起小凤的手,紧紧贴在自己面颊,闭上眼睛深情的感受着小凤手心的温热,半晌才悠悠说道:
“四儿,二哥想通了,咱们全家人都想通了,你若后悔嫁错了人,明日二哥就去宋家,哪怕是给他们跪下也替你毁了这桩婚!”
面对着兄长一如既往的宠溺,小凤却是一阵苦笑,一脸无欲无求。
“二哥,何必如此?如今我也算看清了,既然上天注定我还要留在尘世受苦,那我又何必逆天而行?过几日,你们就把我送回宋家吧。”
雨城无奈的叹了口气,表情复杂的注视着小凤,低声道:
“唉!但凭你心意罢!只要你今后不再做出这等傻事就好,先别想太多了,安心养伤吧。”
……
在鲁家诸医的悉心照料下,十几日后小凤已能下地走路了,除了早晚心口疼痛一阵外,行为举止已与常人无异,此间,宋天赐曾来探望几次,每次来都是想把小凤接回宋家去,奈何每次都被鲁家众人推挡过去。宋天赐几次败兴而归,最后一次来竟给鲁家下了通牒,十日以后,宋四爷会亲自到八里铺接儿媳回家,鲁家众人初闻此信皆有些愠怒,奈何小凤却点头同意了。
眼下已是三月下旬,人间春色再不遮遮掩掩,辽河东畔已是翠绿一片,八里铺里春色盎然。
小凤与筱娴并肩坐在自家院中,边喝着茶,边观赏品评着院中娇艳欲滴的片片桃花。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姑姑,你说这宋少游当真是大才子呀,仅此寥寥两句,便已将满山春色写了个全呢!”
筱娴抖动着手中的词集,一脸艳羡神色,小凤见状微微一笑,说道:
“宋少游是一代词宗,自然有这功力,诶筱娴,我见你近几日好像偏爱读他的词呢!”
闻言,筱娴轻放下手中的书,双手合十伸向唇边,缕缕少女情丝映在眼中,若有所思道:
“岂止这几日呢,我从小就偏爱他的词,宋少游一代风流才子,唉!可惜,他却是千年之前的人……”
看着满脸花痴像的侄女,小凤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筱娴这才止住遐想,有些脸红的嗔笑道:
“姑姑你何必笑话我!自古风流才子,不知掠走多少女子的芳心呢。诶姑姑,你不也对那柳三变的词情有独钟么……”
姑侄二人嬉笑了一会儿,筱娴突然漫不经心道:
“唉!造化弄人呢!你说同样姓宋,我那姑父……”
筱娴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缄口止住后,赶忙对笑容凝滞的小凤解释道:
“姑姑你莫多心呀,我……我一时失心的话,你别当真呀!”
小凤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并未言语,筱娴急欲缓和此间尴尬,又开口道:
“姑姑,你猜昨日谁来了?”
小凤依旧不语,挑了挑眼神示意筱娴说下去,后者咽了口唾沫,突然压低了声音道:
“昨日,那西街楚家店的长顺来了!”
一提楚家店,小凤心中瞬时涟漪阵阵,却依旧面不改色的接口道:
“哦?我怎么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咱家谁也不知道!那长顺并未进门,而是在路口将我堵了个正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给了我一封书信……”
人间三月,春花似梦、细雨带伤,西城的春日,风轻云朗。
西街上,桃花相映,柳枝轻拂,楚豪头顶礼帽一袭素衣,心事忡忡的立于通顺桥头。
车马行人喧嚣于身旁,楚豪压低了帽沿背过身去,将一随身包裹遮在脸前,生怕被人认出。楚豪略微抬起视线,遥望着西街上的树木花草、青砖黑瓦,心中复杂不已,他知道此去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想象今夜过后,会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在楚家众人眼中,这几日楚豪如同变了个人,每日不但不再闷在书房里,而且还主动帮着楚四爷在车场忙忙碌碌,言语时而轻浮时而稳重,脸上终日神采奕奕,全然恢复了众人心中“楚大少爷”的风范。自从宋家婚宴归来,楚豪不但不再可以回避妻子,反而与其同床同眠,耳鬓厮磨间满是柔情,恩爱相守、夫唱妇随的情形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众人皆暗自感慨,这表面上娇柔温婉的大少奶奶,当真是手段高明,不但能让心猿意马魂不守舍的大少爷回心转意,更是让其脱胎换骨,举手投足间已隐约有了接班楚四爷的之势。而这一切在楚四爷眼中,仿佛只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始终相信自己的手段,那是大风大浪过后的积淀。
没有人曾看过楚豪在无人之时的落寞神情,这些日子所表现出的一切,在他心里只是一种赎罪罢了,他知道这一年来亏欠了家里太多,亦知道这二十几年来亏欠了符雨更多。每日,都是尽力弥补,每日,都分外珍惜。
楚豪烦躁不安的摇了摇头,强行从记忆中摆脱出来,伸手抬了抬帽檐,朝南望去脸色愈加焦急。晚风轻轻拂过桥边的垂柳,纤细的柳枝在黄昏间妖娆舞动,撩拨行人心弦,看着桥下的潺潺春水,楚豪只觉的心中从未如此荒凉过,可其间掺杂的丝丝期待,又让他十足的激动。他在徘徊,他在等待,他即将背负一世骂名,他不敢想象崎岖的未来。
清风能几筷,流云下酒、当为我浮一大白,醉雨泼袍带,就此放浪形骸。
“豪哥!”
楚豪心中一喜,一块大石稳稳落地,她果真来了,他一直相信她会来!
当把小凤拥入怀中的那一刻,楚豪轻抚着佳人微卷的长发,语调颤抖的轻声道:
“小凤,你真的想好了?”
小凤轻轻抬起头看着楚豪,眼中尽是柔情,含笑点了点头。
“豪哥,我若没想好,又哪能来与你会和?”
楚豪将小凤抱得更紧,深情的聆听着她的心跳,回眸落寞黄昏里的西街,动情的说道:
“今日你我这一走,不知归来何年,小凤,我今生今世都不会负你!”
小凤紧紧靠在楚豪胸口,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一滴清泪悠然而落。
“豪哥,你已经为我背负了太多,如今,也让我为这份感情疯狂一次吧!我再不管什么忠孝廉耻,我看不见那些世俗偏见,我只想与你日夜相守,管它天涯海角!”
爱河千仞,我甘愿灭顶!
为你。
小凤睡眼惺忪的点了点头,晨风夹着丝丝春寒,让她的唇齿战栗不停,随即又使劲裹了裹衣领。
“豪哥,敲门吧,这一夜颠簸死了,我好累。”
一阵狠命的敲打后,客栈的门终于被敲开,一店小二模样的小伙子眯着睡眼打着哈欠,出现在了二人面前,还未开口,便被突如其来的冷风抽了个激灵。
客栈大堂内空空荡荡,一股浓郁的睡眠气息充斥在空气中,楼上不时的传来住宿之人的打鼾声。
“二位这是打哪来啊,打尖还是住店啊?”
店小二哆哆嗦嗦的站在柜台里问到。
赶了一夜的路,楚豪也已是困得站立不稳,闻言头也不抬无精打采的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