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坠下去的那一刻,时微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停止了思考,就好像是死亡于她而言,并不是一生一次的陌生。
待她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反应过来自己这种可笑的感受之际,一个几乎凭空出现的双臂将她稳稳地拦住,紧接着,她被捞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双臂的主人像是对于力道还无法掌控得游刃有余,时微被他箍得快要窒息。
一阵霹雳哐啷的声音在周围炸开,在漫天的玻璃碎片中,时微下意识地想要抬头,谁知下一瞬,却被那人预见性地伸手盖住了视线。
那手掌宽厚、温暖,连同着他的身体,像是一道坚固的屏障,竟然神奇地使得她暂时忘记了她此刻身在纷乱危险的玻璃碎片中,而身下则是坚硬冰冷的水泥。
身在支离破碎之中,走向粉身碎骨,这是对她的处境再恰当不过的描述。
时微还没有反应过来,周身的气流瞬息万变,一阵金属与空气摩擦的声音传来,下一瞬,那人带着她跳上了一架救生机,有惊无险地捡回了一条命。
这救生机轻巧便捷,灵敏非常,机身上面是用特殊软材质制作的,拯救对象一旦着陆上去,身体便会被吸附在上面,以防止高空坠落事故的发生,时微的双脚被紧紧地吸附在脚下的那片区域上,顾珩在一侧稳住了她的身形,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掌握着随即自机身内部冒出来的控制栏杆。
时微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她微低着头,呆滞地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金属皮,飞机运行的声音还在她耳畔响起,而扶着她后背的手臂也一直未曾放下。
因城市建筑密集,在完成空中截人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后,前方正好直面上一栋高耸入云的大楼,时微刚抬起头来,被这要遭遇大型交通事故的情形给惊呆了。
可是下一刻,原本要撞上大楼的飞机猛地打了个弯儿,时微惊呼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后面倒去,她的手凭着本能伸出来想要抓住什么,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出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险些撞机的飞机堪堪擦过大楼,朝着更远的空旷地区飞去。
与此同时,商贸大厦传来一阵爆炸声,单从那炸弹的破坏威力来看,似乎并没有众人想象得那样可怕,半座大厦被炸得粉碎,但由此带来的余波却在规定的范围内被早已经做好准备的控爆工作人员拦截,因为范围之外的建筑物,并没有受到过大的波及。
而此时此刻的太平洋某海域上空,早已经恭候多时的控爆基地也以差不多的手段,将另外六枚炸弹的余威消化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郑其华则被人押上专门关押恐怖分子的警车。
纵使清楚那枚炸弹并非叫人毫无招架能力,在听到爆破声响起之后,郑其华还是朝着窗外看去,正好看见一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将准备直接跳窗的时微以一种非人的技巧接住,安全着落在一架明显是来接应的飞机上。
他松了一口气,像是听到了一个被减刑的好消息一般。
这个动作落在旁边看守他的警员眼里,其中一人嗤笑了一声,说了句,“呵,这是老天开眼,人小姑娘命大,您该判的刑照样还是得判……”
“……”郑其华收回目光,对此不置可否。
另一边,正巧到达的傅炀飞快下车之后,正好看到那惊险又惊奇的一幕,直到那辆飞机远远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的眼珠才动了一下,慢慢地,才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
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傅炀身子一顿,随即转身回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言则、傅云等人。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哥……”
傅云伸手正了正眼镜,随即轻轻嗯了一声。
傅炀将目光自傅云身上慢慢挪开,落在了正直挺挺看着他的言则身上。
“……”
“……”
就在这暗潮即将汹涌的时候,傅云忽然朝前走了两步,当初言则看着傅炀的夺人视线,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叫了一声,“阿则!”
言则一顿,落在傅炀身上不善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缓缓将视线转到傅云身上,从傅炀的角度,并不能看到他哥是以一个怎样的眼神面对他,也不知道,在这短暂的沉默之中,这二人究竟用眼神交流了些什麽。
言则什么也没有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一直在身边降低存在感的老张与安毋缩着脖子连忙跟在身后。
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的傅炀此刻就差将莫名其妙四个字戳在脑门儿上。
天际夕阳瑰丽,正要与地平线来个世纪大拥抱,晚风吹得时微的衣服猎猎作响,除了伸出一只手臂,礼貌克制地稳住时微的身体,顾珩几乎全身都在遵守着什么叫做男女有别。
此刻时微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一天下来,她的情绪少有地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正因如此,她此刻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个救了她一命的男人。
“顾帅,谢谢你救了我!”
时微是个还算提得起放得下的姑娘,她回头,看着仍旧是一脸淡漠的顾珩,眼神真诚语气坦然,“今日顾帅的救命之恩,时微记下了……”
说完她对他微一点头,顾珩缓缓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客气,救谁都是救!”
时微扯了扯嘴角,礼貌性地笑了笑,便转过头不说话了。
这件事后的第二天傍晚,在第八次手机铃声响起之后,时微欲哭无泪地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就着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来了一句,“喂?”
“时微,哎呀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呀?你在哪里呀,昨天你被救生机接走之后就没了消息,个死丫头也不知道给我们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嗯嗯……”时微迷迷糊糊地点着头应声,“抱歉啊毋毋,我太累啦,后来就着救生机去了趟另外六枚炸弹引爆的海域,看了下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索性问题不大,一直忙到快天亮才回来呢……”
这样说着,时微一边艰难地支起身子,懒懒地靠在床头,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看了下时间……
嚯!五点三十八分!
时微头疼地抹了一把脸,苦恼地呻吟了一声。
电话另一头的安毋听到了,笑了笑,说,“不用担心啦,这个我早就跟老师这边请了假了,索性是李老师的课,就更好说话啦……”
时微笑了笑,挪动双腿要下床,“哦,那就先不聊了,我先打理打理,待会儿学校见……”
“啊?这么晚了干脆不来啊,你要干嘛?”
时微苦笑一声,说,“当然是亲自跟几个师兄道个谢啊,毕竟要不是我莽撞,也不会叫几位师兄涉险,我想除了相隔遥远的纪师兄,另外几位师兄应该是可以预约到晚上的时间的,我订个包厢先……”
“哦,这确实,那我也一起吧!”
“你当然要一起啊,我也要好好谢谢你!”
待时微收拾妥帖后,一切准备就绪,小师妹处于感激的的邀请,作为体贴周到的师兄们,自然是愿意给这个机会,况且,当时的一些细节与后续,也需要几个参与者来面对面地交流一下。
“实在抱歉我来晚了!”晚上7点32分,最后一位姗姗来迟的傅云也到场了,他无比自然地拉开言则身边的凳子,稳稳落座。
“哪里……”作为名义上的东道主,时微客气地说,“师兄能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随即,时微先是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对着三位在场、一位不在场却正隔空视频的因她以身犯险的师兄们道谢,几位师兄虽各有表现,但表达的意思还是不出所料的一致。
有些东西说的太多就难免流于形式,于是时微只得将这份心情收在心里,以期将来能还上这份情谊。
“对了,时微,”感激会结束,言则自然的进入另一个状态,他开门见山地直接发问,“那天救走你的,能告诉我们是谁吗?”
时微一愣,看向正盯着自己的言则,所有人都朝着她看来,她忽然发觉自己竟然无法毫不犹豫地回答言则的问题。
倒不是不信任言则或者在场的其他人,而是她清楚地知道,顾珩目前,至少在他们这些人面前,是还没有正式现身的,虽然顾珩并没有直接开口说叫她不要多嘴多舌。
但时微出于谨慎原则,考虑到双方的安全,还是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回答。
“抱歉师兄,我当时摔出去的时候脑子里就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对于这个问题我……”
“好啦好啦,”看着时微有些为难的样子,安毋大发慈悲地开了口,“微微你不确定也不要紧嘛,就当人家做好事不留名嘛,师兄们是不会怪你的,对不对?”
时微闻言,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垂眸不语。
言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傅云与老张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也没有表态。
“时微……”言则眉头一皱,“你……”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好吧,若是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不说反而是好事,就这样吧,对了,那我可以问下另外一个问题吗?”
时微抬头。
“在最后,你与郑其华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你会从窗子里跳出来,而郑其华却安然下了楼?”
现在在做的,当时都因为条件限制,没有机会亲眼跟进当时事情的一举一动,原本在事情结束之后,他们可以去向警局简单了解情况的,但还是没有选择这个方法。
口述总难免会带上感情色彩,即便是警员也不例外,若是如此,还不是叫时微亲口来告诉他们。
这是当时这五个人达成的一致态度。
“嗯,”时微点了点头,开口将当时的事情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当时商贸大厦侧面的大楼上,有人放暗枪想要杀郑其华,被我救下了……”
时微原本在娓娓道来,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一窒,后知后觉自己明明受过伤的手臂为什么丝毫没有疼痛感呢?
但她直觉这个话不是该现在就公之于众的,于是她继续面不改色地缓缓说,“后来我开始尝试与他进一步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