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4研究所如今暗潮汹涌。
在李斯特与陈格的当众博弈不欢而散后,时微已经严重感受到情况越来越复杂了,夏敬惠将时微约出来,在基地的一处露天天台上。
这是时微成年后 首次与父母如此近距离又圆满地凑到一起交谈,虽然时机说如此的不对。
“微微……”夏敬惠伸手摸了摸时微的头,恋爱地看着她,“没想到我们回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时微凑上去靠在母亲怀里,“可是妈妈,我好想你……”
你是我生的源头,是我生存的最初意义。
夏敬惠抱着时微,向来独立坚强的心也有了一时的柔软与艰涩,她的双眼在海风的成全下肆意地湿润又红肿了,她紧紧地拥着女儿,丈夫时公儒就在一旁看着妻女。
“对了,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顾珩是怎么回事?”
半晌,等情绪都缓过去,夏敬惠问时微。
时公儒神色一凛,“这个孩子我观察了几次 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微微……”
他看向时微,“你究竟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时微脸色一僵,第一反应自然是不愿欺瞒父母,但她潜意识里也不愿将顾珩置于不好的境地。
她面带犹豫之色。
夏敬惠与时公儒自然是看在眼里,他们对视一眼,夏敬惠沉声道,“微微,不要怪母亲专断,之前在会议室里,我自然是注意到你们倆的感情与默契程度不一般,但是……”
顿了顿,她怅然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你突然有了个男朋友,做父母的除了一时之间的难以适应,更多的是忧虑,那孩子我见了,不论是气度还是行径,都不似普通人……”
“这个我同意你妈妈的说法,”时公儒也插嘴道,“那孩子的行止之间……都像是个受过常年训练的军人!”
他们这些身负前沿科技机密的人,自然少不了与军方打交道,不论是夏敬惠还是时公儒,对于军人那种刻入骨子里的东西,都是极为敏感的。
“……”时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远洋地带有海浪与洋流在激荡,海风卷起波涛汹涌澎湃,基地海下的镇水柱与深海洋流相互作用,发出类似深海巨鲸长吟的轰鸣声。
时微鬓角的碎发被海风吹到脸上,她眯了眯眼睛,伸手将碎发挽至耳后,微微侧了侧身,才淡声开口,“妈妈,爸爸,我可以保证,顾珩不会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她没有对他们说出顾珩的真实身份,也没有说在自己与顾珩达成的契约里,顾珩是以自愿在体内装下一颗微型生化炸弹为代价,才换来时微的维护与短暂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想到这里,时微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些很不舒服的感觉。
夏敬惠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脸上还是有些不赞同。
时公儒对她使了个眼色。
夏敬惠叹了口气,这才妥协道,“好吧,我就暂时不追究此事,微微,这次,因为D14研究所想尽量在可控制的范围内解决此事,因此你暂时也是不自由的,我同意你前来,一来是你已经申请过来,二是……”
顿了顿,夏敬惠的声音低了几度,“有些事情,虽说知道得越少越好,但是这件事情,你在这里,或许才是最安全的……”
夏敬惠复杂又忧虑地看着时微。
时微点点头,“我明白……”
这件事情,她如今知道有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是一个利大于弊的事情,至少研究所的那群人,不会因此而做出“及时止损”的举动。
如今这种情况,她只会被列为重点保护对象。
夏敬惠看向东南海域的生物基因研究所,又看向另一头的海洋地质研究所,声音淡漠,“这个地方,如今看似平静,其实早已经杀机四伏……”
纵使知道一些内情,时微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杀机?”
她摇头失笑,有些难以置信,“妈妈……”
夏敬惠猛地回身,语气严肃近乎严厉,“不要掉以轻心,我的微微,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这些事情会在现在爆发,但确实是已经发生了,你看,”
她指向与浩瀚无垠的海域相比如此渺小又看似风平浪静的基因工程研究所,“那里警报的号角早已经吹响,外面的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里面早已经风声鹤唳了……”
她回过头,平静地看着时微,“我们海洋地质研究所也一样……”
“就因为二十多年前的克隆人?”
夏敬惠神情凝了凝,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
“微微,”时公儒一手搭在天台外沿的栏杆上,“克隆人或许是诱因与关键,但正如历史上大势分久不合合久必分,任何事与物亦如此,D14风雨飘摇这么多年,很多矛盾总有一天会集中爆发……”
时微抿了下嘴,也不知道该说实在是太巧了还是时运不济。
她还有许多问题还没有问,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从何说起,可是眼下的情势却不容她想太多。
夏敬惠的个人终端收到一条紧急通讯,她要立即返回实验室。
时微有些不舍,母女俩的心头俱是百感交集。
时公儒叹了口气,瞥了一眼不远处长廊上,默默地靠在墙壁上的顾珩一眼,“好了,先这样吧,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见面,如今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只能谨言慎行……”
夏敬惠摸了摸时微的头,跟着早已站在长廊尽头的工作人员离开。
“微微!”
时微收回视线,见站在一旁的时公儒依旧盯着夏敬惠的背影,淡声开口,“你刚才,想说什么?”
夏敬惠或许没有注意到,但是他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或许不止是现在,之前他就一直怀疑微微这次过来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不论是来之前还是来之后。
他越来越怀疑,允许时微过来的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时微目光闪了闪,另一头,顾珩慢慢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海风撩起他的衣摆在空中飞舞,他的发在长风中悠悠浮动,他的步调不急不缓,且惬意且从容,这一刻,她仿佛找到了一点在那幻影中面带暖阳微笑之人的些许影子。
她的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怆然之感。
时公儒收回视线,见时微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眉头一皱,“微微?”
“啊!”时微反应过来,闭了闭眼睛缓过情绪,“这个啊,其实也没有什么……”
她说话之间,顾珩已经走了过来,他向时公儒致意,然后面色平静温和地看向时微。
时微继续道,“我只是想说……我只是想问问妈妈,我出生那年,是不是距离那场事故很近?”
顾珩定定地看着时微。
时微亦是平寂地回视着他。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时公儒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蓦地一变,眼神闪烁几番,似乎是十分忌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到哪里去了微微?”
时微垂下眼帘,终于将心底里的一点情绪暴露在人前,她神情落寞,“难道不是吗?不然为什么克隆人李道善要找到我,我都查到了爸爸,我出生那一年……”
“不对!你出生那一年是这件事情发生的第二年,怎么可能与他有关!到底是什么事情叫你产生了这样荒谬的想法?!”
“微微!”时公儒忽然有些生气,他语气愈发严厉,“你究竟还瞒着我们什么?”
时微眼眶都红了,难道不是吗?
她倔强地看着时公儒,亦是倔强地不去看此刻也沉默地盯着自己的顾珩。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噼里啪啦地坍塌。
顾珩垂在一旁的手渐渐收紧,皮肤与骨骼在力的作用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亦是仿佛定格一般,对眼前的事情不敢发出一个字,生怕接下来的事态不是自己所期望的。
可是实际上,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望什么,该怎么去期望。
她还是看出来了。
顾珩冷寂的心在残酷地告诉他。
然后她接下来会怎么办呢?
她不是他的瑄瑄,亦不是“类人”林瑄,她不会笑着对他说没关系的啦,可他更加害怕她会作出比“林瑄”更加决绝的事情。
海上的风与浪在疯狂地厮打怒吼着,犹如暴风雨前奏后的第一声号角。
时微继续说,“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在那年海洋物质昙花一现的事件中,爸爸,你与妈妈都是参与者与目击者,而“李道善”这些年来,一共谋杀了四名受害者,分别是一个姓李的姑娘,她的外祖父是当年事发地港口的一名退休工,一个是姓钱的一个小姑娘,她的父亲,是当年临时决定退出某研究所的一名研究员,还有一个中年人,姓赵,目前与那场事件无确定关系,最后一名……”
时微顿了顿,冷冷地开口,“是庞姐姐,爸爸!”
庞教授的独生孙女,在两年前丧生,我能问一句,是否也是与这件事情有关?”
时公儒震惊了,他不由得倒退两步,指着时微手指发颤,“微微!你……你到底是哪里知道的这些?不,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微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因为从父亲的反应来看,他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我从哪里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不是吗?”时微转过身来,边冲着身后十来米开外的一处墙角缓缓道,“听墙角的朋友?”
时公儒一惊,下一刻脸色就变了,“谁在那里?!出来!”
他一边厉声喝道,一边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打算将人给揪出来。
然而不等时公儒出手,一直躲在墙后的人就主动站了出来,那人穿着一身工作服,一只手上的手套还没来得及脱下来,他面相斯文干净,即便被人当场抓住偷听也没有显露出过于尴尬的慌张,他捏着一只手套出来“自首”。
时公儒微讶,“小程?”
小程点点头,含笑道,“时教授,是我!”说着他又面带微笑地看向时微,点头道,“时小姐,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