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公儒怒气冲冲地打头阵,来到时微的房门外,顿了顿,他举起拳头就往那道门上砸,整个人的举止就像是在开玩笑,“微微?微微!你给我赶紧出来!”
时微与顾珩对视一眼,无奈地摊手耸肩,随即,她打开门,还没有等到她走出去,时公儒就已经进来了,他劈头盖脸地教训道,“知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明知道有人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说着他点名时微以及旁边作低眉顺首状的顾珩,“就不能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在镜头下好好表现一番吗?非要整些有的没的!”
说着,他横了顾珩一眼。
顾珩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这时,谭宗诚也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时微挤了个尴尬的笑容,“谭叔叔……”
“还不快给你谭叔叔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时公儒呵斥道,“我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会对你们做24小时的监察?!”
“这个……”时微算是确定了她老爸护犊子的态度,于是立即无缝切换了一个模式,她作苦恼状,“爸爸、”她又看了谭宗诚,“谭叔叔,这24小时监控也太不人道了吧?总会有些不太方便的时候……”说着她脸一红。
时公儒眼角一抽,指着时微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惊叹。
谭宗诚闻言,尴尬地咳嗽了两下,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小鬼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总归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总不至于掀起什么巨浪,况且时公儒夫妻俩的态度摆在那儿,他总不好在这个时候不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他调整了一下脸色,语重心长道,“时微、顾珩,年轻人做事要分场合、顾大局,现在是非常时期,虽然具体情况我们没有细说,但你们很聪明,想必也猜出一些什么,夏教授遭遇的事情无疑是一个警钟,我希望你们注意……”
时微与顾珩“羞愧”地应声点头表示受教,言尽于此,谭宗诚也离开了,毕竟他们也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也并没有抓住什么实质性的把柄,总不好因为擅自屏蔽摄像头就把他们关起来。
研究所没有这个权力。
等谭宗诚离开后,时公儒警告性地瞪了时、顾二人一眼,转身就走,可走了两步之后他一顿,又倒回来指着两人无语凝噎片刻,“嗯、你们,你们给我等着,我会联系你妈妈的、微微,你们接下来给我放乖点儿,到时候我们好好谈谈!”
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顾珩双手抱臂看了已经没有人影的长廊片刻,不禁有些好奇,“你父亲经常这样吗?”
时微捏着下巴沉思片刻,“也不经常吧,他在外人面前还比较正常的,不过在我妈妈的面前可能就……”
顾珩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懂了。
时微收回目光,双手抱臂好整似暇地看着顾珩,“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了吧?”
顾珩见此,笑了起来,“哪有什么为什么,不就是要跟你说这个消息吗?”
“是吗?”时微怀疑地看着他,有些不信,他明明有更加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为什么要这样兴师动众搞得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不能叫他们知道的事情一样。
这话刚要说出口,忽然间她脑海里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顾珩的意图,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顾珩,压低声音道,“你……你的意思是?”
顾珩凝了她片刻,蓦然一笑,露出几分默契的欣喜意味。
时微怔怔无言。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的很是太平,但时微也有些看明白了如今整个基地的情势,整个基地一共有三个研究领域,海洋与地质勘探研究所、古生物研究与基因工程研究所,还有就是环境与生物多样性研究所,这三个研究所分别有各自的领域范围,而时微目前所在的地方,是D14基地的中心大楼,这里是行政办公区,一般接触不到科技核心。
但相较于行政区至少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实验基地早已经进入警戒状态了,海洋地质勘探研究所的日常研究工作还在照常进行,但是每个区域以及每个进出的人员,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接受着审查。
夏敬惠还在继续做着实验室的复原工作,仪器、以及部分已经保存备份的实验数据的问题还不大,但是一些还处在观察期的演变状态的物质样本的破坏却是给她造成了莫大的损失,她又气又恨。
“教授!”一个满面愁容的研究员从外面走进来,他看着同样身心俱疲的夏教授,露出一个忧心忡忡的表情,“教授,新的培养皿已经就位,但是要想达到038的演变状态,还需要六年零三个月……”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悔恨交加,“我当时要是将数据保存好就好了,或者将038保护好……”
“别说傻话了,”夏敬惠连头都没有回,“你当时又不在场,这个情况谁也没有预料到,现在只能尽可能地抢救一些……”顿了顿,她继续残忍道,“不能抢救的,只能从头再来了……”
从头再来……
听到这句话,那个研究员真的绝望了,多么轻巧又简单的四个字啊,可是做起来,又是要耗费多少人的心血与光阴?
光是038培养皿里的东西,就耗费了全组所有人六年多的时光,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心血,他不禁悲从中来。
他神情讷讷地扭头看向还在新的中心电脑前努力构架结构的夏教授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升腾出一股浓浓的复杂情绪。
他真的是恨死了那个破坏掉实验室的人了!
但是也明白事已至此,再怎么焦虑痛恨也无济于事,他只得起身,继续与实验室里的同伴一起,悲愤又认命地做着复原抢救工作。
整个研究所里的通道遍布了监察识别系统,只要是外来人员或者说物种入侵,识别系统就会立即作出反应,而在至关重要的领域,识别系统发现了入侵者之后所采取的措施是利用激光将入侵者的心脏与大脑直接杀死。
林瑗站在生物与基因工程研究所的某一红色预警区通道口前,她此时穿着一身黑色防爆紧身衣,瞳孔上的侦察晶片已经将周围的一切非肉眼所见的物理设防看得一清二楚,她面前的通道所通往的方向,是关押那些克隆人的特批监狱,而在通往这个特批监狱的路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无数的、设计缜密的物理光线,林瑗几乎都不用怀疑,这是个即时击杀而不是触碰警报的系统。
她笑了笑,慢慢地踱步往前走,黑色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且富有节奏性的轻响,可不论是研究所的监控系统还是基地的中心监控,所捕捉到的画面都是该地点的即时通道上空无一人,一切平静如常。
原本物体撞击发出的轻响在声音生成的下一十分之一秒就已经快速地被消掉,因此声控系统的警报也并没有被拉响。
林瑗边走边想,这个基地的防御系统还是太过掉以轻心了。
可是一想到之前所遭遇到的失败,她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她停住脚步,抬眸看着头顶上冰冷的摄像头,原本深褐色的眸子渐渐转变为浅蓝色又逐渐转深。
“谁都不能扰乱了我的计划,谁都不能!”
她轻声细语地说,看似空荡的通道里无声地流淌着一股系统无法捕捉得到的气流,林瑗微眯着幽蓝色的眼睛,带着手套的指尖开始有电流在游走,“她必须回来,必须!”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咬字不轻不重却带着某种不容有变的执念。
“啊,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美丽又温柔的姑娘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的小姑娘,小姑娘是个混血儿,带着远古东方人与西方人的混合血统,因为出生于地球,被认为是落后又低贱的星际居民,她的父母因参与反对H星军方的“星际贱种”政策的活动,在她出生不久就被抓捕,并在很不幸地在被押往联盟星域的途中遭遇太空车祸死掉了。
而她,则作为一个孤儿在地球落后的社会福利政策下卑微又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遇到她的那一天,未满7岁的她正被一群以“高贵者”自居的蠢货围着揍,她一边趴在地上抱着头,一边冷漠又嘲讽地想,同样是被外星视作贱种,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她的脸贴在地上,沙石残忍地摩擦着她的脸,她麻木地感受着这习以为常的疼痛。
直到她的天使降临了这罪恶的人间。
那个小姐姐有着她从未见过的美丽容颜,她替她赶走了那群残忍的小混蛋,然后伸出手准备要将她抱起来,可是她那早已经在这残酷扭曲的环境下养成的小动物般的警觉让她本能的往后一缩,那个美丽的小姐姐停住了动作。
她将肮脏又疼痛的脸往同样脏兮兮的身体里埋了埋,痛苦地想,好了,她马上就要走了!
可是她没有,这个来自外星的小姐姐,与她有着同样特征的小姐姐竟然弯下了腰,温柔地询问着她的名字。
名字?
不,她没有名字,她没有父母,给予她生命的人,在还没有来得及赐予她行走在世间的姓名之前,就已经猝不及防地尘归尘土归土,而其他人给她的名字,不过是一个冰冷又麻木的符号。
她默默地瞅着她。
于是,那个小姐姐想了想,看了看周围满目疮痍不复荣光的星球,眼里露出她也能读懂的悲悯,她弯下腰,用干净白皙的手将她抱起来,伸手看了看她挂在胸前的个人卡片。
“原来是个孤儿啊……”她呢喃道,随即轻叹一声,低头柔声对她说,“那要不要跟我走呢?小妹妹,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她仰头看着她,就像看着赐予她生存的阳光,她知道有一些外星的居民时常来地球“狩猎”,用地球的居民暗地里做着某些非人的买卖。
但是她还是点了头,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绝望更糟糕了呢?
没有吧。
她犹豫了两下,看着伸到她面前的手,颤颤巍巍地将自己满是血渍与沙土的手伸了过去,那个小姐姐温柔地回握着她的手,没有厌恶与躲避。
“你真的没有名字吗?十四?这个看起来就不像是名字……”
她想了片刻,冲动地开口,“小姐姐,要不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她闻言,似乎有些诧异,停下了脚步转身,仔细地看着她。
如果她真的想要收养她,如果她真的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拯救她,那么就会轻而易举地看到,她眼里的真诚与反抗。
“啊……好吧!”那人真的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她想了想,语气郑重道,“嗯……按照这个星球从远古遗留下来的传统,你似乎是个白种与黄种人的混血,要不这样吧……”
她忽然凑过来,狡黠地看着她,“我给你取两个名字怎么样?你的妈妈与我同姓,所以你叫林瑗怎么样?”
“啊忘了告诉你,我叫林瑄,如果不嫌弃,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会很高兴的,至于另外一个名字嘛……”
她想了想,看着她一笑,“sandra!”
Sandra,意为人类保护者,她当初给她这个名字的时候,肯定是察觉到了她内心深处想要毁灭的欲望,她说她是保护者,你应该为人类的生存而活,而不是毁灭。
她在她快要走上另外一条路的时候,赐予了她光明与希望。
从此,她有了另外一个身份,林瑄的养妹,林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