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冲天的火光燃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家离酒楼不到百米距离的首饰铺子被巨大的气流掀翻,木头的门窗裂成碎片溅到青石板的街道上。几人的脸色都微微有了变化。
“如果你们……”凤衍刚要开口,小冰干净利落的把他提起来扔出了窗外,那是不接受谈判的意思,让条件和目的都见鬼去吧。他朝着景碧羽伸出双手,“我们赶紧走。”
四个人依次从窗户跳出去,凤扶兰背着被爆炸声惊醒的一脸恐慌的玉艽,小冰带着景碧羽,爆炸声越来越近,谈不上什么保护古代文化遗产了,能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他们跳到地面上,凤衍已经不见踪影,四人开始朝着街口狂奔。
一家又一家的铺子被气浪掀翻,空气里满是硝烟的味道。“你为什么不听听他说的什么。”景碧羽一边拿出八百米冲刺的架势一边扭头问小冰。
“不要试图跟亡命之徒谈条件。”小冰把她的脑袋扭回去,让她安心逃命。
“妈的,这街上一半产业都是我的。”她哀叹着。“国家赔不赔这种损失啊。”
凤扶兰拽住尖叫挣扎的玉艽胳膊拖着她继续走,“当然不。”
当天王都最繁华热闹的四方街发生神秘爆炸事件,据说是因为有亡命之徒绑架皇室公主妄图索要天价赎金。不想局面被一群迅速涌入的神秘人控制,军队试图救援却被人群挤在外面完全不能深入。慌乱中毓王殿下前去同暴徒谈判,暴徒丧心病狂点燃炸药欲图同归于尽,幸好人群都被疏散,除了财产损失没有大的人员伤亡。毓王奇迹般带着公主平安归来,人人拍手称快(也不知道是因为俩人没死还是因为差点就炸死了才高兴)。
景碧羽和青葵来了一个大大的‘爱的抱抱’,轮到魏朱时厌恶的捂住鼻子。这货为啥身上一股臭味,像是刚从牛棚里钻出来的。
“不是像在牛棚,就是在牛棚。我在收集炼丹药用的材料。”魏朱很自然的说。
“什么材料,不会是牛粪吧?”景碧羽心里忽然冒出不好的感觉,想想前几天魏朱送给她的各种红红绿绿的药丸,还蛮像糖豆的……
魏朱点点头。
“呕。。”她想是时候清清肠子了。
“母妃。”委屈的小公主钻到满头珠翠脸色憔悴不堪的淑妃怀里,两人抱头痛哭。
朱槛前华贵镶着珠子的外袍一角闪过,衣服的主人离去的很匆忙。甚至连这扇门都没有踏进来,就又急不可耐的离去。
凤扶兰告辞,从淑妃的园子里出来。两个扶着皇后裙角的侍婢几乎是飞跑着跟着她的脚步出了门。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位名义上的母后,她生命中的大半部分光阴都用来闭门不出,剩下的部分用来发狂,或者用匪夷所思的方式来体现她的威严。比如突然某一天让所有的公主皇子都来到她宫门前跪上整整一日,而她什么也不干,就坐在一把椅子上直直盯着每一个人看。谁擦了一把汗谁抱怨了一句,那个人在之后的很久就没有好日子过。
再比如突然闯进皇帝书房把所有摆件用具都砸掉,书画都撕得粉碎踩在地上,所有的人都恐慌万分。凤枢靖只能隔日再换上新的,然后再等她来砸,来踩。用这种方式消磨着光阴,和她阴暗脆弱无比的内心。
因为这位母后的缘故,已经有三位年长的公主成了寡妇。应该说安排的——太过于恰当,恰当到她们当时想不出任何问题,嫁过去后夫君要么死于战场,要么死于隐疾。
凤扶兰猜,她是在不露声色的报复。
她疯狂到嫉妒一切温柔的情感,因为她的所有温柔情感都已埋葬。她仇恨所有的应得的爱,因为她的爱已经枯竭。想疯狂的毁灭是因为惨烈无比的失去过,霸道的占有是因为得不到想要的。既清醒,又痛苦。
在迦陵山上凤扶兰也无法确定湘君到底有没有挟持皇后,因为这个女人偏偏比凤枢靖还要冷静和疯狂。她说不定一直就明白,只是任凭事态走向毁灭。她想让湘君把她痛恨的男人直接毒死,所以袖手旁观。
为什么痛恨,是因为那场变乱里她失去的独子,还是永远丧失生育的能力。都有可能。凤扶兰分明记起她唯一一次召见自己时眼神的落寞与失望,还有排斥抗拒的眼神。
“不要抱有希望,这位置是我儿子的。”
她的孩子已经失踪二十多年了。
“会找到他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想这人是疯了。
“我还活着,你们什么也别想夺走!”她咆哮着,嘶叫着。侍婢们蜂拥而上为她捶肩抚胸,喂她吃药。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门口,似乎那里高高的门槛外会有一个娇小顽皮的孩子钻出来,亲昵的钻进她怀里叫她母后,
可什么也没有,那里空空荡荡,不会有孩子突然跑出来。该失去的早已失去,她一无所有,然后在大殿里放声大哭。像一个丢失了孩子的母亲,又像一个丈夫死于战场的悲痛女人。
师父同他讲,世间所有的人一样可怜啊。贩夫走卒受劳累之苦,王公贵族受奢逸所累。所有的人生来都带着枷锁,枷在脑袋上,锁在心里。他的心里锁着被遗弃的困苦,师父心里锁着未能相守的爱人。凤枢靖心里锁着失去两双儿女的悲痛,而皇后心里锁着是她期待不到的东西。
他昂头看天上炽烈的阳光,白云如羽晴空如洗,这里很快就会迎来一场战争,有人死去有人活下来。彼时雨水冲刷掉所有血迹,王都依然是王都,南国的心脏,繁盛荣华之地。它永远都屹立在这里,只有人在生生不息变化更替着。
淑妃的身体忽然短暂的僵硬了一下,在凤扶兰离开以前,她看到朱槛边长长的裙裾边一闪,一定是看到她抱着玉艽在哭所以离开了。她知道那人是谁。
她的族姐,脾气最古怪的皇后娘娘,最见不得天伦之乐的……疯子。
她不安的绞起手来,她跟这位族姐关系并不太融洽。皇后会出现在她的宫里可能仅仅是出于礼节性的慰问,更重要的是刚才的场面会不会刺激到她……她想起那三个年轻的守寡的公主,谁生的不重要。最小的那个锦萋只比她的玉艽大两岁,这种可怕的后果让她不禁后背挺直寒毛直竖,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道赐婚的旨意来把她珍爱的玉艽拖走嫁给哪个肺痨鬼。
“母妃,您怎么了。”玉艽红肿的眼睛瞪着她,委屈的眼神像一只被主人摔到地上的猫。
“没,没事。”淑妃手里的珐琅甲清脆的喀嘣一声折断,掉到地上。
恢复神智的玉艽忽然心思活络起来,“我看到七哥身边,有个女人。”她肯定的说,而且自己仿佛在睡梦中听到类似国君国后的话,那个女子和七哥的关系不同一般。可是她看不起来不像南国任何一家名门望族所出的小姐,至少自己从来没见过。说的话很莫名其妙,跑起来行动也粗俗不堪……七哥应该不会娶这种人当正妃吧?
淑妃一把抓住玉艽的手,“你真的见到了?”
“对啊。”玉艽一脸茫然,她醒来的时候那两个人就在并肩说话来着,说起来也不是并肩。那个女子大喇喇叉着腿在凳子上坐着,连她见过的最下等的青楼妓馆的妓女都不会那么干。七哥却在站着,两个人在说话……场面还很和谐!
淑妃却为这点细微的发现激动不已,自己和凤扶兰没有利益相关,可凤扶兰却是目前皇帝最看重的儿子。很有可能就是以后的皇帝,他的婚事要由帝后都同意才能生效。把这点消息透露给皇后,她的心思会有所转移吧?说不定会千方百计阻挠她这个庶子的意志,那样应该会暂时放过她和她的玉艽吧?
她把心一横,说她捕风捉影也好,乱传谣言也好。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亲眼见到的,凤扶兰怎么也要称一声她“娘娘”,长辈关心一下自己孩子的婚事,不算逾矩吧?“乖女儿,你起来收拾一下。随母妃去面见皇后。”
景碧羽趴在戏院二楼的栏杆上,看着台上一群花红柳绿涂脂抹粉的戏子们咿咿呀呀,不是老旧的《女儿情》《鸳鸯配》戏码,这帮人排练的都是她新编的舞台剧,台词是她自编自导的,写一个维护正义的骑士在人间广行善事,不料被一个邪恶组织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骑士不幸遇难,但是随后人们自发组织起来结成正义联盟将邪恶组织一举歼灭。动作夸张剧情狗血,重要的是那个邪恶组织就叫‘上荒’,而正义联盟叫‘上荒门’。
她不是在泄愤,等这出戏火遍大江南北,那帮人就该坐不住了。或者就在王都内,她等着按耐不住的上荒找上门。或者,她也快按耐不住了。
门口两个人从一辆式样普通的马车上下来,全身被大呢子披风裹得严严实实。个子矮的那个还在不断抱怨马车太脏她的鞋子都沾上灰了,两个人鬼鬼祟祟看了一眼戏院地位牌匾,然后抬腿走了进来。
景碧羽看着两个装束奇怪的人,王都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这就是林子大了的后果?
“你们老板呢?”
玉艽嚷嚷着,被柔葭按下去。两个公主一个是见过的世面太多,一个是完全没见过世面。出门只谨遵皇后娘娘“低调隐晦”的原则,但两个人衣服全是绫罗绸缎走在街上要隐晦也不可能。只能一人披了一个厚重的披风,完全没顾到天气的因素。
柔葭同玉艽年纪相仿,但因为生母地位一般受重视程度远远不如玉艽。被派来跑腿只是因为宫中目前就剩下这两位未出阁行动自由的公主,能充当皇后娘娘的眼线。柔葭叹着气,忍着周围人盯着她们好奇的眼光。但表面上还不得不装出柔和大方的样子,“请问你们的老板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