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太太背上出了厚厚一层冷汗,却还是强撑着没有妥协。
很好。
老爷子低低的笑了一声,乔太太却是面色如霜,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现如今我是老了,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地位了,就连我心爱的孙子的婚事,我也是插不上手了,既如此,看来是你们都成了气候,也不需要我这个糟老头子再留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乔老太爷说着,就面上浮出一抹感伤,乔太太听的心魂俱散,慌不迭的亲手奉了茶过来赔罪:爸爸,您消消气,我不是这个意思,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你自不用多说,让东海立刻回来,我这就收拾东西回苏州去,我也不留在这里让你们看了心烦……
老爷子说着,就颤巍巍的站起来要向外走……
乔太太急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像他们这样的家世,最是看重子孝孙贤,现如今老爷子这般赌气出走,传扬出去,给她个不孝的罪名,她也算是别想要这张老脸了!
更何况乔东海这人向来极其的孝顺,若是知道她今天对老爷子这般态度,绝对不会轻饶她。
就算是顾及着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不会做出太狠毒的事情,但对她的态度也一定大变。
但要她在儿子的婚事上妥协,却又是万万不能,她这一生也就得这一个儿子,视若掌上明珠一般,怎肯就这般便宜一个不文一名的小女生?
爸爸……求求您了,我这辈子没有求过人,就这一次,为了俊驰的将来,爸爸……我恳求您……
乔太太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乔老爷子的脚步顿住,许久之后,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先起来,这样成何体统?
乔太太却是死咬了嘴唇硬撑着不肯起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等我将事情查个清楚明白,再做打算吧。
乔老太爷说完,就疲累的挥挥手:你出去吧,我累了。
乔太太心知这已经算是老爷子最大的让步,心下也不敢再多说,就应了一声,轻声轻脚的退出了老爷子的书房。
乔老太爷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桌前,苍老的几乎枯干的手指拂过桌子上摆放的那一帧小像,不由得眼眶微湿。
念贤啊,你说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呢?
是让最心爱的孙子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以后承继家业也好多条路子,还是让孙子选择自己心爱的人呢?
乔老太爷轻轻的闭上眼睛,似又想起当年的自己。
自己和念贤辗转了整整七年,方才征得家族的同意修成正果,这一生琴瑟和鸣,说不尽的幸福快乐。
乔老太爷深深的明白,千金难买心头好,若是当年他放弃,这辈子他恐怕都没有一天的快乐。
相片中,念贤的小脸浅浅温柔,一双眸子清透如水,却是渐渐的和那个小女孩的重叠在一起……
老爷子的心中,渐渐打定了一个主意。
学校里虽然没人敢在简宁面前提起那天的事,但大家看她的眼光却都完全的改变了。
以前关系还好的同学,看到她就躲的远远的,没人理她,以前关系不好的,更是如避瘟疫,简宁却也习惯了。
她原本就喜好安静,这样也好,她和文佩见天的在一起,倒也快乐。
距离她出院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周,报纸上虽然还时不时的有报道,却也有了减小的趋势。
甚至有几次,还有小报记者追踪过来,简宁只觉可笑,却也在心中暗暗揣测,究竟是谁,神通广大的将这消息捅到了报社去。
她曾经怀疑是路雨薇,可是自从她换了大医院之后,路雨薇一次都没有来过,照片不可能是她拍的,这个假设也就不成立了。
拍的,这个假设也就不成立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缓慢过着,简宁再也没有提起过乔俊驰的名字,就好似,她的生命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她不提起,文佩更是不会去戳她的伤口。
一转眼,冬季的第一场雪就飘飘洒洒的落满了A市。
圣诞节的时候,楚策约了文佩出去吃饭。
简宁不得已一个人出去吃饭,下雪天路滑的紧,车子都开的很慢,简宁正要穿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车子忽然就抛了锚。
司机一脸焦灼的打开了车门跑下来,却忽然一滑摔在了地上,似乎扭了腿,而简宁正好站在车前。
小姑娘,可以拜托您一件事情吗?那个中年司机挣扎着站起来,痛的满头大汗,简宁一向心软,不由得就停住了脚步。
什么事,您请说。
我们家老爷子身子不好,这是赶着去医院呢,但车子突然就坏在半路上了,我又摔折了腿,您能不能帮我找辆出租车过来?
简宁一听这话,立刻就点头应了下来,因为是圣诞节,又加上下大雪,出租车很难打。
简宁在冷风中冻了大半个小时,才算是拦到了一辆车子,她又帮着那司机将裹的严严实实的老人家架到了车子上,这才累的满头大汗的预备离开。
孰料刚走出几步,那司机却又一瘸一拐的追了上来,他手里拿着一张卡,十分真诚的说道:小姑娘,你心肠真好,我们家老爷子很感激你的帮助,这是一点酬劳,您请务必收下。
简宁额上还有着细密的汗珠儿,一双眼眸却是越发乌黑明亮。
她轻轻摇头: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您请拿回去吧,我不会收的。
那司机就一脸神秘莫测的说道:小姑娘,我们家老爷子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这卡里,至少也有个十几万,你还是收下吧……
简宁听得这话却是微微一笑:大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钱我是不会要的,我帮人,只是出于人性本善,并不想要什么报酬,更何况,我所做的,根本不值这些,您还是收回去吧。
小姑娘,你要是面皮薄不好意思,就把电话留下来,改天咱们再……
不等他把话说完,简宁就淡淡一笑: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简宁说完,转身就顶着风大步离开了,那司机在后面大声的叫了她几次,她却是充耳不闻,很快就走到了马路对面去。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那个老爷子方才从出租车内下来,他丝毫没有病态,目光炯炯有神,而唇角却有一抹淡淡满意的笑意。
片刻之后,老人转过身来,笑眯眯对站在一边的司机说道:老张,你怎么看?
那司机态度十分的恭谨却也亲近:老太爷,近在眼前的利益都可以视而不见,又怎么会费尽心思去做可能得不偿失的事情呢?
老人就点点头:你说的很是,阿策那边我也问过了,事情大致我也了解的清楚了,咱们乔家,向来都是礼仪之家,从不做这种毁人清白的事,孩子既然是好孩子,又是俊驰喜欢的,那就……这样定了吧!
老太爷,可是太太那边……
老爷子眉目拧在一起,片刻后方才冷哼一声说道:这点家我还是当得的,我还没死呢!
两人说着,就一齐上了车子,不一会儿,那车子就缓缓的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楚策一直到圣诞节过去三天后,方才联络到了乔俊驰。
原来自那天简宁打过电话之后,英国的乔氏分公司忽然出了极其严重的大事件,身为乔氏唯一的继承人,乔俊驰自然是第一时间赶赴英国开始处理一切。
一直忙碌到现在,方才圆满的解决这一切,重又飞回了法国。
接到楚策电话的时候,乔俊驰正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音响在循环播放着一首动听的钢琴曲,是一首十分有名的世界名曲《魔鬼的颤音》。
据说是作曲家在梦中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方才谱成这个曲子,果然让人听了心魂荡漾。
但更让乔俊驰失魂落魄的却是,这首钢琴曲,是秦雪弹奏的。
他在英国,见到了秦雪,而她送了他这一份圣诞礼物——她亲手弹的曲子。
楚策在电话那边喂了好几声,乔俊驰方才回过神来,但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
那一天不期然的在伦敦街头遇到了她。
大雾弥漫,他穿深黑色的长风衣,凌厉的短发被冬日的冷风刮乱,分公司派来接他的车子因为大雾天气延迟。
他站在机场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忽然想到她,然后转身,竟真的看到了她。
秦雪还是那样的美丽,寒冬的天气里,她卷曲的长发如同海藻一样在风中飞舞,黑色的长发,白皙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一下子撞击的他几乎站立不稳。
她就那样颦颦婷婷的站着,漂亮的眸子里似乎流露出一点惊愕,转而,却又变成惊喜。
她披着大方格子的披肩,驼色的及膝长风衣,将她修长曼妙的身姿衬的越发的窈窕。
像是当初恋爱时那般,依旧是不施粉黛,白皙的如同美玉一样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诗人一般的哀愁,漂亮的眸子里一如既往的含着雾一样飘渺的情绪。
只是,不知是因为忽然在伦敦的街头看到他太惊喜,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她美丽的眸子里藏着点点的泪痕,而脸上的笑颜却如同盛开的花。
乔俊驰看到她的笑容,只觉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痛难忍,就是这个女人,把他的感情践踏的一无是处!
而现在,经年之后,偶然的遇见,竟然是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场面。
她就那样挽着一个高大英俊的英国绅士,含笑走到他的面前,靠在别人的怀中对他微笑,然后轻轻的对他说了一声:嗨,俊驰,好久不见。
他记得当时,他像是一个傻子一样愣在那里,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久久都不能挪动半分。
直到她又柔柔叫了他的名字,他方才清醒过来,却还是勉强保持住了风度,礼貌而又客气的寒暄。
然后,与她告别,然后,看着她曼妙的身影走过伦敦的长街。
在那样大雾弥漫的天气里,她黑色纤细的身影,靠在一个高大温暖的怀中,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漫天的迷雾里,他却许久都没能够回过神来……
再然后,他在快要离开伦敦的时候,忽然在酒店收到她寄来的包裹,和一封短短的信件。
她的字迹依旧是那样的娟秀漂亮,在写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习惯性的在俊驰后面点上一笔。
那黑色秀丽的笔锋,就像是划在他的心上一样,他几乎不能喘过气来。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见过她,没有她一丝一毫的消息,却不曾想,在异国的街头,就这样的遇到。
他的心忽然之间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他直到此刻方才怔仲的发现,这些年来,他从不曾忘记过秦雪。
他的心里,一直一直,都给她留着一个不会磨灭的位子。
也许,他仍在爱着她,爱着这个美丽的,却又狠心的女人。
流畅的钢琴曲渐渐的归于平静之中,乔俊驰一抬头,看到窗外浓密的乌云密布,他的心渐渐像是被冰封了一般,重归当年乍然得知她不告而别之时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