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怎么办?对简宁的误解和冤枉,简宁对他的愤怒和决绝,家里乱成一团糟,几十年温和儒雅从来没有一丁点负面消息的父亲,却深爱着别的女人……
他简直是要疯了……
顾易安回到巴黎那一天,是一个很晴朗的天气。
简宁吃过午饭正在看电视,预备过会儿就去睡觉。
电视上这会儿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她一边百无聊赖的换着台,一边偷空还打个盹儿。
怀孕很辛苦,她总是感觉自己睡不够一样,搁下饭碗就开始昏昏欲睡。
阳光从那落地的窗子里毫无遮拦的照进来,把她的脸都笼罩在了金黄的光晕中。
简宁手中的遥控器掉在沙发上,她的头歪在一边的抱枕上,闭着眼睛,眉心却是紧紧皱起来。
似乎梦到了什么,也似乎一直都这样郁郁寡欢。
忽然听到了叩门声,简宁一下子被惊醒,然后揉揉眼睛站起来去开门。
顾易安留下的那个下属经常会来给送她东西,她现在要遵医嘱好好在家休息,采购的任务就落在了那个人身上。
简宁缓缓的走到门边,低着头拉开门,然后就转过了身去往回走……
她的身子忽然被人抱住,然后有坚实有力的手臂小心的圈住了她微粗的腰肢……
简宁一怔,正欲挣扎,可是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顾易安的下颌支在她的肩窝里,他的声音温柔传来,就像是在梦中才能听到……
宁宁我回来了。
她像是木偶一样半天都不能动弹,只是噼里啪啦的掉着眼泪,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氤氲出小小的圆形水渍……
顾易安心疼无比,将她在怀中小心的转过来,他看清楚那张尖瘦的小脸,憔悴了许多的容颜上,密布的都是眼泪。
这是第一次吧,她的眼泪是为他而落。
对不起宁宁,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你别哭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哄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他只能轻轻的抱住她,笨拙的给她擦眼泪。
她一直哭,他就一直给她擦。
到最后,简宁忍不住破涕而笑,举起小拳头捶他:你把我眼睛都擦肿了,痛的很。
他低头去看,果然她单薄透明的肌肤都被他带着薄茧的手指给擦的微微红肿了。
他不知道脑袋怎么短路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了这么大的勇气,他望着她哭肿的像桃儿一样的双眼,他忽然一低头,就吻在了她的眼睛上……
简宁惊呆了,顾易安自己也惊呆了……
他的唇凉凉的,软软的,贴在她薄薄的眼帘上,却是忽然变的滚烫起来……
简宁感觉眼前一阵眩晕,然后整张脸倏然就红了,她下意识的伸手狠狠推在他胸前……
顾易安被她推的踉跄一步,却是捂着胸口靠在门上,面色惨白成了一片。
简宁吓了一跳,起初还以为他故意吓她的:顾易安,你别装了,我又没有用劲!
顾易安死咬着牙关还想硬撑,但那尚未愈合的伤口已经氤氲出血痕来。
他为了不让她看出他受伤了,只缠了薄薄一圈绷带,被她这样用力一按,鲜血腾时就把绷带濡湿了,烟灰色的衬衣上清晰的透出一片血痕来……
简宁这才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的去扶他:你快坐下来,我去拿药水和绷带……
见她吓的手脚发抖,一脸的惊慌失措,顾易安觉得那伤似乎也不疼了,如果能换来她这样的关心,他就是再伤一次也是愿意的。
没事的,就一点皮外伤,你看,我不都好好的么。顾易安拉住她的手,眉目柔和:你别慌,肚子里孩子要紧,我真没事儿,不骗你宁宁……
都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儿!简宁狠狠的瞪他,大眼里包着晶莹剔透的泪,要人看了都想疼。
这点伤对我真不算什么……
顾易安还要说,简宁的眼泪却已经掉了下来,他慌地乖乖答应:好了好了,你快去拿纱布给我。
简宁擦擦眼泪,又瞟了瞟他的胸口,这才转身去拿药水绷带。
顾易安靠坐在沙发上,简宁搬了一把小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她把他的衬衣扣子一粒一粒解开,顾易安微微的侧过脸去,他的脸有些烫,连呼吸都有些胆怯起来。
这是他们最亲密的接触了吧。
他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一根一根捏紧在掌心里,掌心的纹路都是细密的汗,他不敢偏过头来看她。
虽然她的呼吸,轻轻浅浅的就在他的胸口。
就像是有一只柔柔软软的小手,在轻轻的抚弄着他的心脏。
简宁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顾易安胸前的伤上,她将他的衬衣微微向两边拉开,然后那染血的绷带就露了出来。
简宁只觉得心口一颤,目间微微有些眩晕,她原就有些晕血,此刻却是硬撑着,将绷带解了下来。
可怖的伤口顿时暴露在她的眼前,极长的一道砍伤,几乎是从他的左肩一路蔓延到右腹部。
简宁的手都在抖,漆黑的长睫上颤呀颤的落下泪来,都成这样了……你还说没事儿……
伤口还是新的,根本没有愈合住,她刚才按的那一下看来太重了,鲜血犹在向外淌。
你别看伤口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过两天就全好了……顾易安看她哆哆嗦嗦给他上药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这叫什么皮外伤?你瞧瞧这伤口多深!简宁把半瓶子止血药粉都撒上去,然后瞪了他一眼;你别乱动。
顾易安就老老实实靠在沙发上:嗯,我不动。
简宁抿抿嘴唇,用柔软吸水的纱布把淌出来的鲜血都吸去,纱布挪到他结实的小腹那里的时候,简宁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
顾易安看着她脸红的就像是一只小苹果,不由得微微翘起嘴角,他的眼眸亮晶晶的望着她,怎么都挪不开。
简宁一边给他擦拭,一边暗暗腹诽,这人的身上怎么硬的像是石头一样?
可是硬成了石头怎么还被人砍出这么深的刀口子……
直到鲜血渐渐止住,伤口外的血渍也被清理干净,简宁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拿了绷带给他仔仔细细一圈一圈缠上去,他的身材很高大,魁梧又结实,绷带绕到身后的时候,简宁的身子几乎都要贴在他胸口了……
顾易安偏过头去,两人的呼吸交错开来,这空气里的温度却好似陡地上升了一般……
得去医院。简宁严肃的开口,不容他拒绝的口吻。
你看,血都止住了……顾易安不想去,他还想多和她待一会儿。
伤口很深,不是单单止血就可以的,万一发炎或者感染就不好了。简宁一边说,一边拿了个薄薄的外套披在身上:我和你一起……
不行。顾易安立时捉住她的手腕制止,他漆黑的眉微微皱起来,在眉心形成一个小小的川字;医生说了你不能乱跑乱走,要多休息。
简宁把他的手推开:我权当出去散步了,再说,有车子,怕什么。
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你在家休息。顾易安还是不准许,他飞快的将衬衫整理好,拉了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你听话,我自己去医院,处理好伤我就回来,你在家哪都不要去。
简宁还预备再说什么,顾易安却已经飞快的出去了。
她不由得嘟嘟嘴坐在沙发上,眼底有些担心,却又缓缓的溢出浅浅的笑意来。
顾易安身体底子很好,果然恢复的很快,等到他伤势没有什么大碍的时候,简宁就提出了搬家的请求。
顾易安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对乔俊驰的那些做法十分的看不上。
他一心一意想要呵护想要她幸福的女孩儿,却被人这样欺负,偏偏又不能为她做点什么,顾易安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了。
两人商量了很长时间,简宁终究还是决定去悉尼,简宁选择的原因是,那个城市冬天不冷,而夏天又不会很热,十分适合她,而且顾易安在那边正好有房子。
订下来要去的地方之后,顾易安就开始着手办理一应的手续。
简宁不想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要顾易安重新租了一套房子,他们一起搬了过去。
两个月后,踏上离开的飞机,简宁在走上舷梯的那一刻,又回头看了看这座美丽的城市。
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留恋,她只知道她的心平静似水。
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爱恨,所有的眼泪和欢笑,所有的幸福和痛苦,都一起留在这里吧。
她什么都不愿意带走,也什么都不愿意留下,只希望,这一次离开,就是永远的分别。
五个月后,悉尼。
一个穿着黑色短风衣的男人急匆匆的冲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都痛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生?
顾易安浓眉紧皱,眼底布满了血丝,简宁从凌晨三点钟就开始阵痛,一直到现在都七点了,还不生!他简直要发疯了!
顾先生别急,这是正常的宫缩……
可是医生,她的身体并不太好,为什么不选择剖腹产?顾易安高大的身躯微倾在桌子上方,只差没有伸手扯住医生的衣领了……
只有正常顺产出生的孩子才更健康,因为他们经受住了母亲产道的挤压……生存能力……
我不听这些!顾易安终于忍无可忍:她是中国女人,不像外国女人那样不把生孩子当回事儿,她已经痛的昏过去两次了!
医生显然被这个憔悴却又愤怒的男人给吓坏了:可是先生……我们的护士检查过了……她还可以撑住……
顾易安简直都要咆哮了:还可以撑住?是不是得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才愿意去剖?我说!现在就准备手术!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护士小姐一脸仓皇的跑进来:医生,32号的小姐又昏过去了……宫口还没开……
老医生开始不停的擦汗:准备手术吧,快一点……
顾易安捏紧双拳,拼命的控制才没有让自己重重一拳砸在医生的脸上。
我警告你,她若是有个什么不好,我就一拳打烂你的脑袋!
顾易安双眸圆睁,满面杀气,医生连连应是,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顾易安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根紧紧的弦,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可是像这样的心情,却是第一次体会……
母亲的痛苦中,婴孩降生……生命如此的奇妙。
仿佛在外面站了很久,仿佛也只有短短的几十分钟……
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婴儿的啼哭声响亮的响起……
顾易安高大的身躯骤然的松弛下来,他有些颤抖,脚步甚至都蹒跚了,缓缓的往手术室那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