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周日的晚上,顾易安才开车来接简单,他并没有进去,反而是等着乔俊驰送简单出来。
孰料,乔俊驰抱着简单还没走到车边,秦芳就追了出来,哭的眼睛通红的,只抓着简单的手不舍得丢……
顾易安做在车子里,透过贴了黑色保护膜的车窗,他看到黄昏氤氲中站在那里的秦芳。
只是一个侧脸,却已经让他不受控制的握紧了手掌。
俊驰,别把我的乖孙送回去了……秦芳死活不舍得,抱着简单不肯撒手。
乔俊驰却是温声劝慰着:妈,过几天我再带他来看您哈。
简单也乖巧的给秦芳擦眼泪:奶奶,我明天要去学校啦,过几天我再来看您……
秦芳见他这般模样,却是越发的眼泪掉个不停,却总算还是放开手,让乔俊驰把简单抱了过去往车子那里走去。
顾易安打开车门下车,简单几天没见他,欢呼一声就往他怀中扑去,秦芳亦是下意识的看过去,却是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那张脸,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自然顾易安是个男人,可是他除却平日在外人面前比较清冷和阴沉的气质外,他的眉眼之间,还是透着几分的清秀的,而这清秀,完全遗传自他的母亲——顾嘉言。
身为她秦芳的头号情敌,就算是挫骨扬灰了,她也认得出来!
冬日寂寥,寒风阵阵,尤其是这样冷寂的黄昏,秦芳站在那里许久未动,直到指甲生生的戳破了她的掌心。
她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巧合——只是两个长的相像的人而已。
她也从来不相信做事最好要给别人留三分余地——如果几十年前,她心软留下顾嘉言,恐怕她早已变成下堂夫,恐怕俊驰都不会出生在这个世上。
时至今日,她以为早已高枕无忧的,却不料,故人重至。
真是有趣,有趣的事情啊,秦芳微微的笑了一下,眼底有冷光乍然闪过……
顾易安自始至终并没有往秦芳这边看,他只是和乔俊驰客套了两句,就抱了简单上车。
关车门的时候,乔俊驰下意识的往车子里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简宁,他有些失望的,微微叹了一口气。
顾易安发动了车子,车子调转车头的时候,正从秦芳面前经过,隔着黑色的防护膜,秦芳并不能看清楚车子里的那人脸上的表情,但是莫名的,她就是感觉到,顾易安的眼神好似正从她的脸上滑过……
车子开走之后,空旷的园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秦芳搓搓手,走过去拉了乔俊驰,母子两人并肩向屋子里走,秦芳随意说了一句:家里有个小孩子,还是热闹的多了,妈年纪也大了,以后有空,你就把简单接来……
我知道的妈,只是,毕竟宁宁现在带着他,我们也只能偶尔周末接过来……
胡说!这可是我们乔家的孙子,对了,刚才那男人是谁?是不是简宁又找的新男朋友?她要是另外嫁人,那正好我们把简单接过来,没道理去给别人叫爸爸!
秦芳说着,却是留了心思听乔俊驰的答复。
那人是顾易安,是宁宁现在的未婚夫。乔俊驰说这话时,声音里带了几分的晦涩。
你说什么?秦芳脚下一个趔趄,若说方才还只是猜测,有待商榷,那么现在听了这个名字,她心里不由得越发肯定了几分。
他叫什么名字?顾易安?秦芳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乔俊驰有些不解说道:怎么了?你认识?
不过是随口一问,秦芳脸色白了白:乱说什么呢,冷死了,我们快进去吧。
顾易安,如果真的是顾嘉言的儿子,如果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孩子没有死,那么他此刻回来是要做什么?
就算是傻子也能想到,他回来只有目的,知道了当年的事情,要为母亲报仇了!
秦芳打发走了乔俊驰,一个人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她泡了一杯浓浓的普洱茶,手指撑在眉梢,细细的想那些过往。
当年还是太年轻了,做事虽然手段狠辣,但却太粗疏,怀着身孕的女人对肚子里的孩子多在乎,她那时还没有做母亲,体会不到。
顾嘉言一向柔弱,但却在生死关头,拼死护住了儿子。
秦芳不由得皱紧了眉,她不怕,纵使现在她和乔振东离婚了,又怎样?乔氏是她儿子的,就是她的。
走出去,哪个上流社会的人不要高看她一眼?
但若是这件事被姓顾的捅出去,那么一切就全毁了。
一个筹划过杀人案的上流圈子的贵妇,会给乔家,给俊驰背上什么样的恶名,她无法想象这个后果。
三十多年她不能忍,三十多年后也一样,顾嘉言死在她手里,她儿子也必须一样。
乔家,永远只能是她秦芳的儿子的,别的人,休想染指。
丈夫的心和人,她得不到,现在她这般年纪,她也不再肖想了,可是身份地位,儿子的前程,却是休想让她放弃。
秦芳想到这里,不由得一下子掐紧了手心,眼眸深处闪过浓浓一道寒利的光芒。
他攀上简宁,笼络住她乖孙的心,所图谋的是什么?秦芳知道,她要面临的,绝对是一场恶仗。
顾易安自从和秦芳打了个照面之后,平日里再出行,就感觉较之以前有了异样。
甚至有一次,他偶然晚归,去取车子的时候,还和几个地痞流氓偶然撞上,小打了一架。
他的身手自然不凡,那些人三两下就被他给完全镇住了,也不恋战就跑了。
起初顾易安并没把这样的事放在心上,但又遇到两次之后,他心中就生出了警惕,只是,事情很蹊跷,若说是秦芳做的,这样的小把戏,也真不像是她这样的人的手段。
三十多年她对付他母亲的时候,一步一步,筹划严密,手段狠辣,没道理又修行了三十多年,反而倒退了。
那么,不是她做的,又会是谁?难道当真是巧合?顾易安是完全不信的,杀手的敏感比常人高出许多倍,他的直觉自来精准,这件事,必定和秦芳有关。
可是,她做的这么拙劣,是为了什么???
顾易安倒是有些猜不出来,秦芳这人,他回来之后,也收集了不少有关她的资料,资料上说,她资质也不过是中庸,平日为人处事又总带着一股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多年前乔老太太病故就和她有关,甚至贵妇圈子里还流传出过嘲笑她泼妇姿态的话。
那么,就是这样风评,资质,行事为人如此之差的人,三十多年前又是怎么把那件事做的滴水不漏,把乔家上上下下给瞒的严丝合缝的?
就算乔振东其人醉心于古董字画不问俗事,但乔老太爷何其精明?秦芳能凭借自己这样的身世和行事作风一举嫁入乔家,又一索得男,必然不是个善茬!
更何况,若是乔老太太当真是被她气的病情恶化不治而死,依着乔老太爷如此爱妻情深,又怎么会容忍她直到自己去世都没有将她赶出乔家?
这秦芳必然是有着她的过人之处,而且她的手段,狠辣却又精明,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么,这些天来发生的这些小起斗殴事件,就绝不会是巧合,而且他也绝对不能把这样的事当成小事来掉以轻心。
只是其中心思,他必须要静下心来好好思量,决不能乱了自己的心。
是的,这些天,他的心有些乱了。
因着简单的关系在,乔俊驰和简宁的见面就必然增多了,他虽是无条件的信任简宁,但是有时候想到他们的过去,心中终究还是忐忑不安的。
简宁对他的态度和感情,他都明白,说一句不欺骗自己的话,她对自己,远远比不上当年爱乔俊驰。
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比过,他能得到她,已经是上天庇佑了,他从不让自己太贪婪。
但也许人心就是这样的吧。
有时候看到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笑闹,他会觉得自己像是走不进去的陌生人,但是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宁宁靠在他的怀中睡着,他又觉得说不出的幸福。
算了,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他就带着宁宁离开这里,他们去过只属于他们的平静生活。
秦芳坐在那里,垂了眼眸,许久都没有说话,而一边站着的几人,俱是恭恭敬敬的样子。
依你们的看法,他的身手很了得?
秦芳的声音缓缓的,听不出来有什么喜怒。
是,我特意让兄弟们去雇了几个地痞找他的麻烦,他出手的时候,我就躲在暗处看过,是个练家子,而且手段不容小觑。
这也是秦芳的意思,暂时她是不愿意打草惊蛇的,那么她得力的那些人就暂时用不上。
那你说说看,若是让你们和他硬碰硬,有多少的胜算?
秦芳说着,手指滑过茶盏,眼眸中有淡淡的愠怒,看来,事情比她所想的还要麻烦。
毕竟……那人只是随手露了几招,我们也无法妄下结论,但总归他单枪匹马,我们人多势众……
蠢材!秦芳低喝了一声,抬眼去看那人;他既然敢单枪匹马的,那就说明真有几分真本事,这些天,你们别轻举妄动,我得再试试他,这样吧……
她撑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过几天,你让你底下的堂口挑点事,闹大点,想法子把他给卷进去,鱼龙混杂,人又多,他要自保,必然得使出来真功夫……
是,太太。
好好办事,我不会亏待你们的,要知道,乔家在我们娘俩手里一天,你们的好处和靠山就稳稳的,这也不是为我做事,也是在为你们的利益着想。
是,太太的好意,我们都晓得的。
去吧。秦芳有些无力的摆摆手,几个人鱼贯退出去,秦芳觉得头痛的揉揉太阳穴,这事,还得瞒着俊驰,依着他那样的火爆性子,要是知道了,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更何况,她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对自己有更深的成见了。
妈妈很喜欢简单,这个周末,我还想带简单过去玩两天,宁宁你的意思呢?
周五的下午,照例顾易安是不去接简单的,因为乔俊驰周五是必然要去的,周五下课的早,如果简单不在乔家过周末,那么下午都是乔俊驰带简单玩,然后简宁再带简单回家,所以,他们三人是要在一起的。
这一次也并不例外,而且,他自己亦是有很多的麻烦事,比如很好笑的,有一次他不过是心血来潮晚上带简单去电影院看新上映的动画片,谁知道晚上回来就遇到了黑帮火拼!
过多的巧合,过多的不正常,必然就预示着有什么猫腻。
但那次因着有简单在,他不敢掉以轻心,颇是费了一番劲儿才带着简单安然离开。
第二天他就派了人去查消息,方才知道是两个堂口的弟兄闹事火拼,还被警察逮了几个。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仔细一想,就是各种不对劲儿。
顾易安让人特意查了这两个堂口之前的事,从未曾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就算是前几年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斗殴事件,却也不过是帮里出了叛徒,闹出来的一场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