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上下,到处一片素白,死气沉沉,隐闻哭声。
林仁肇满面憔悴,手里紧紧握着娥皇写给他的信。
信上虽没有半个字涉及儿女私情,可是娥皇的无奈与关切之意却跃然纸上,只是嘱咐他节哀顺变,凡事小心,远离李弘冀……
娥皇,是我让你忧心了。林仁肇望着天际黑沉沉的厚云,心中一阵悲一阵涩。父亲亡故,他林家自是要败落了。许久,林仁肇才低声问道,“环翠,你家小姐还好吗?”
想到小姐如今的样子,环翠眼中带泪,答:“林公子,夫人整天将她关在房中,不让她出门,小姐整日里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整个人已消瘦得不成样子了!”
林仁肇听言好不痛心,双眉紧皱,心底自是苦涩难言。自己现在已如此境地,周夫人不让娥皇与自己来往也属正常。林仁肇缓缓转身,不再言语。
麻衣映着黯淡的庭院,好不凄凉。环翠不忍再看,辞了林仁肇出了林府。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仁肇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不曾来过周府。一个月很快便过去了,林仁肇仍旧没有消息,娥皇越发肯定,定是因为她的缘故连累林大人,所以林仁肇也不愿再见她了。自己亦不能出府,又不愿再问,问了又能有何意思。人生在世,相识是缘,缘尽,也就罢了。
李弘冀自那晚来过后,娥皇便夜夜让环翠陪着自己睡,倒也再没见他出现过。
所幸的是,李从嘉的信从未断过,隔几日便有一封送到她的手中,让她可以暂时忘却那些焦虑与不安。
这日,娥皇正在房中呆坐,周老爷推门进了来,“娥皇啊!”
娥皇赶紧站起,这才微露了笑意向周宗请安,“爹爹,找女儿何事?”
周宗蹙眉看着强露笑意的女儿,沉默了片刻,方道:“娥皇啊,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林仁肇前日里竟公然出言顶撞燕王,皇上已降了他的职,将他调离金陵,到江州任都尉去了。”
娥皇笑意一滞,面上已现怒色,道:“李弘冀,又是李弘冀,他害死了林大人还嫌不够,如今还要对付林大哥,这个人实在太恶毒了!”
周宗赶紧喝斥她:“娥皇,休得胡言乱语,爹爹已然察看过你林伯伯的尸身了,他身上无伤无毒,完全属于正常死亡,你别胡说,小心惹祸上身,秧及家人!”
“爹爹,是李弘冀亲口向我承认的,还会有错吗?”娥皇脱口而出。
周老爷怀疑地看着娥皇,娥皇不禁心虚,侧过身去。周宗越发肯定,口气不禁严厉起来,“娥皇,你后来又见过燕王,是也不是?”
娥皇见瞒不住了,索性便将那夜的事和盘托出,末了泣道:“爹爹,女儿该如何是好?林家该怎么办?”
周老爷听后,一脸凝重之色,在房里来回踱着方步。
久久后,才重新坐下,长叹了一声,说:“娥皇啊,是爹爹没用,竟然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曲,本来以为那燕王只不过是图一时之好,过后就会忘了你,没曾想他竟然对你上了心,而今之计,你与仁肇是再也没有可能了,你要尽快地忘了仁肇,否则到最后只能害他性命!”
娥皇一惊,不敢置信地道:“爹爹,您以为……您以为女儿与林大哥之间……这怎么可能,女儿从来都将他当成亲哥哥!何以您会这样想我们?”
周宗一愣,一直以来,他都自以为很了解这个女儿,却不料……听得娥皇这样说,周宗顿觉如释重负。
只要与林仁肇没有私情便好。
面色微和,周宗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与娥皇。
娥皇启开信封,是一幅画像。极好的澄心堂纸,纸上所绘女子不是娥皇又会是谁。栩栩如生,神韵逼真,随画还落有一首小词:
云一涡,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看完信,娥皇俏脸微红,忐忑不安打量着周宗神色。。
周宗脑海里浮现李从嘉的样子,谦和无争,文采风流。周宗既感安慰,却又担忧:人是顶好的,只是女儿真真的能与他结秦晋之好吗?
半响后,周宗叹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果真如此!你竟与六皇子互生情愫,真是造化弄人!”
听言,娥皇非但没有半点欣慰,反而流下两行泪来:“爹爹,如今林家弄成这样,女儿又被燕王接二连三威胁,我真怕……”
周老爷见女儿这般,满是心疼。反复思量后,他坚定了口气,道:“娥皇,爹爹会尽快让你与六皇子成亲,至于别的事,你放心吧,有爹爹在!”
“可是爹爹,燕王曾对女儿说过,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如果女儿嫁给六皇子,燕王会不会加害六皇子呢?如果这样,女儿岂不是又要多害一人?”如果因为自己再连累从嘉,她宁愿终生不嫁。
一直以来,娥皇都是个心直口快、无忧无虑的少女;只是眼前这个思前想后、矛盾重重的女子,她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儿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娥皇有了如此大的转变?周宗看着一心疼惜的女儿,自责不已。
生平第一次,周宗感受到了自己有多失败。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做什么。
早些日子,他已从朝中一些旧部口里得知,燕王最近已联手了韩熙载、常梦锡、孙晟等人,欲向皇上施压立他为太子。
燕王的为人周宗还是略知一二的,这太子之位他是志在必得,一旦他做了太子,这下一代君主就必定是他。
皇上近年来的身子已一日不如一日,要是这燕王真做了皇帝,他若要娥皇,他周宗有拒绝的借口吗?
所以,只有让娥皇先一步嫁给六皇子从嘉,方可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