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夏尤清走了,剩下的众臣依然站在大殿中呆若木鸡。
“丁左茶,娘娘的意思是……迁都?”
丁振国尚未回答,旁边听着的大臣勃然大怒,“迁都?这么重要的事情娘娘居然不与我们商量就私自决定,往哪儿迁?!!”
“往哪儿?陈大人,我们现在就要商量此事。”
在这个宫道上走路,总感觉仿佛走入那无边的深渊一般,夏尤清一步步走的稳妥,从未回头,即使前方已经万丈深渊。
“娘娘,老爷来信了。”
回了华清宫,夏尤清神色疲惫地靠在凭几上揉着太阳穴,闻言她微微睁开了眼睛,过了那么一会儿才抬起手来。
诗画见娘娘疲惫的样子,将信封放到娘娘的手心后自动跪在娘娘的身后为她捶打着肩膀。
夏尤清慢条斯理地拆着信封,一边拆一边问着,“你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娘娘了?”
诗画闻言思索了下,半晌才回答:“不知不觉就这样叫了,现在小姐越来越有娘娘的气势了。”
闻听此言,夏尤清不置可否,只是抽出信纸看上面夏父书写的文字。
“爹爹总算是与我说话了,或许我这些离经叛道的行为,最为失望伤心的……”夏尤清轻笑着,“就是爹爹了吧。”
“老爷也总算明白娘娘的苦心了。”
将信纸重新叠起来塞回信封,秀丽的手指抹平了信封上的褶皱,将信封往书案上一扔,夏尤清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爹爹糊涂,他是想让我劝服哥哥将长山户的所有供给这整个九州。”
诗画不解,“难道这样不好吗?”
诗画感觉即使是二少爷也会同意的,毕竟九州没了,他们连个家都没有了。
“如果迁都,唯一能够容纳整个朝廷的地方,也就只有长山户了,二哥在长山户为我准备了退路,他何曾又没有扛住巨大的压力?”
二哥不言不语,一直在默默地为她筹划。
初入京城,就是因为二哥的左右护持才能让他安然无虞地活到现在,哪怕是到了现在,二哥依然以一己病躯在九州这风雨飘摇之际独立撑起长山户。
“娘娘是想将京城迁往长山户?”
夏尤清轻轻笑着,“京城如何迁徙?也就把整个朝廷给搬过去而已。”
可是长山户……
诗画犹豫着,一想到青青箬竹却又孤高自傲的二少爷,她就心里忍不住一阵发寒。
夏尤清却不想再谈了,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将迁都后的朝廷落在长山户,长山户的秘密太多了,以至于当初她为了长山户设计杀死了钦差。
可是无论谁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的出乎了意料。
中商在安顿好后,汆團在明王的带领下想要千里救京城,可谁曾想中商的军队居然绕过了京城直取后方!
“娘娘,京城无兵无将,我们要如何阻止中商?”
“把那些人困死在起乐户,告诉军部的部长,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坚持到明王殿下带兵回援!”
京城这块地方特别忌讳让人包了饺子,可惜有用兵力不足,夏尤清临时抽调巡城营以及御前侍卫的人给了军部的部长,中商的人跑出去一部分,夏尤清已经快速让人快马加鞭通知沿途各处的户长严加戒备。
出去的人靠地方上的土家兵能拦住多少是多少,起乐户的那些中商之人,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拦下来!
“娘娘,您不能去,起乐户太危险了!”
小桂子跪在地上抱住夏尤清的腿,哭着劝阻道,诗画也拦在门边不让娘娘踏出一步。
“娘娘,起乐户里面现在不知深浅,中商占领了已经几日,现在不知被他们弄成了什么样子,娘娘以身涉险太危险了。”
夏尤清早已感觉起乐户与别处地方的不同,但是之前因为各处事情拖着所以没有成行,现在事态进一步的恶化,明王李谦又尚未赶回,朝廷中人惶惶不安。
夏尤清想来想去,这段时日一直营造出垂帘听政的意愿,她走后,只要诗画穿着她的衣服在帘子后模仿她的神态,外面的大臣一般都不会怀疑。
毕竟她最近在大臣讨论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说话了。
此前如此多的铺垫,现在再被眼前的两个奴才阻了去路?
将小桂子踢开,夏尤清将穿在身上的太监服整理了下。
“你们两个都在宫中为我注意着动静,我很快回来。”
“娘娘!”
“娘娘!”
可是夏尤清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又如何能够轻易改变?当她坐上一辆四角吊金穗,门窗镂空图的马车时,她已是一位玩世不恭的小少爷。
“小少爷,这时候去起乐户可不安全,那里现在都是中商老贼。”
夏尤清装扮而成的小少爷,看上去还是个十六七的孩子,一双眼睛如同葡萄班黑溜溜的讨人喜欢。
“中商老贼?我还没见过中商老贼呢!”夏尤清现在改名为夏青,“我不管,我听人说那里的红衬袄子做的最漂亮了,我要去买一件。”
赶车的马夫闻言摇了摇头,对这不是人间疾苦的小少爷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人家掏钱他办事,得了,他就少说一句吧。
“那小少爷,您靠里面坐坐,我这赶马车都是土啊灰啊的,可别都扬您身上。”
看这小少爷细皮嫩肉的,又是一副骄纵的性子,万一闹起来可不头疼?
夏青闻言嘟着嘴,将那帘子狠狠一甩,“哼,马车都赶不好,回来不顾你了!”
得,这样的一个少爷就是难伺候,还没把您送到地儿呢您就扬言不顾我了……
马车得得儿地跑起来,马车夫咦了一声。
“小少爷,您可别说,这贵的马车就是不一样,我赶了这么多年车,就您买的这一辆感觉就跟平地上一样。”
里面的小少爷哼哼了两声,不久就从里面传出咔嚓咔嚓吃干果的声音。
马车夫听到自己乐了,这少爷虽然不好相处,脾气也不好,但是看着心地倒是不错。
由于小少爷着急要那什么红衬袄子,所以他们紧赶慢赶第二天夜里才到了起乐户。
“小少爷,您看,起乐户的城门关着呢,咱们进不去。”
马车夫拿马鞭给小少爷指点着。
“现在到关城门的时候了?”
“哪儿啊,他们这是防着咱们九州的军队呢,这些老贼占了咱们的地方,京里的那些大官不说别的,就算丢了命不要也得抢回来啊!”
小少爷闻言,直接站在了马车的前面,双手往额前一搭,踮起脚尖往城门的方向看着。
“咦,上面果然不是咱们九州的旗子,好可恶!”
“对啊对啊,所以小少爷咱们赶紧走吧,省的他们反应过来把咱们也抓到城里去了,你那红衬袄子等起乐户夺回来了再来买可好?到时候老汉我免费为小少爷你驾车!”
夏青鄙夷地瞥了马车夫一眼,“那时候我都能光明正大的来起乐户了,还用你驾车?”
话音一落,夏青将双手在嘴边做喇叭状,深吸一口气朝着起乐户大喊:“我要去起乐户买红衬袄子,前面的城门打开!”
哎哟!马车夫一个秃噜直接坐在了地上。
城墙上,巡逻的中商士兵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执行命令巡逻着,只不过都将注意力分了一线到城外那辆突然出现的马车,他们警惕着。
“外面那个是什么?”
一个男子,穿着一身如竹如墨的黑色绸衣,他五官冷厉,眼神如鹰般锐利。
刚刚上了城门就听到外面有人叫喊将城门打开,他双手背在身后,笔直地站在高高的城门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不远处的那一辆马车,以及马车上的少年。
“他是何人?”男子问身边的随侍官。
随侍官郭甫打量了片刻,低声回道:“启禀陛下,仿佛是哪家的小公子,想要进城来买什么东西。”
男子闻言冷冷地勾了下嘴角,鹰目落向下方,白玉冠下如琢如磨的容貌仿佛镀上了一层寒霜,“倒是有点意思。”
男子就是中商的皇帝顾怀信,与九州的皇帝不同,他杀伐果决具有雄才大略,是能够开创一代伟业的枭雄。
占领了起乐户以来,却被一个远在千里的对手困顿在这里,可他却没有丝毫的急躁,行事作风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今日他批阅奏章稍稍有些累,于是走到城墙上来停留片刻权当休息,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幕。
“陛下,可曾让他们进来?”
“进来干什么?他想买袄子就从城墙上给他扔下去。”
距离较远,那个小公子的容貌他看的并不清楚,但是那傻劲却让他批阅奏章之余多了些乐趣。
左右不过是一件袄子,看在给他找了这么大乐趣的份上,给他一件就是。
盘腿坐在马车前面的夏青刚才喊了一通话,此时正气喘吁吁的休息,马车夫早已跑的不见了人影,夏青也没想着去找。
正在休息的时候,那边城墙上突然一个人高声问道:
“那边那个小公子,你想要什么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