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王老板说的是事实，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穿我，还是太不给面子了。
我红着脸，强忍着怒火提醒他：“王老板，人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的。”
他不紧不慢地回复我：“小丫头，那我也告诉你个人生哲理。人要敢于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他看我的时候，多数都是不屑一顾的：“你不能白白享受着这件事情给你带来的好处，却不敢面对其造成的舆论，你说，是不是呢。”
我最讨厌这种一副是我家长姿态的家人，我虽然年纪小，但懂的事情却也没比他少多少。
“我没什么不敢面对的，而且事情也根本不是王老板你想的那样，在没有确定一件事情以前，妄下定论，不太好吧。”
他话里的讽刺意味越发浓厚，带着不屑一顾的轻视。
“小妹妹，有个词你恐怕没有听过，叫‘眼见为实’。”
我气得握拳，刚张嘴想要回击回去，赵昆作为公司主理人，又一次站出来说话了。
“你们二位别斗嘴了，以后都是一个公司的合伙人，这样下去，撕破脸皮实在不好。”
其实在观察那个所谓的王老板的一举一动之后，我已经断了想和他合作的打算，即便少了这笔投资又能怎样，也好过每天有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在耳边乱吠。
没等我说什么，那王老板倒是先开口了。
“实话告诉你们，能看上你们，和你们这种公司这种人合作，我都是看了慕淮南的面子，要是没有他，谁会浪费这个时间听你们在这里瞎比比？”
这个所谓的王老板，黑衣黑裤黑鞋配大金链子，成熟土财主的打扮，我一直看他不顺眼，这句话，算是把所有人激怒了。
他这个狗眼，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看低了，得罪了。
不用我说话，赵昆便先站起来，脸色阴沉下去一截，站在王老板面前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到门口，帮他把雅座的门打开，高冷道：“王老板，不送。”
大概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经理轰，面子上有点抹不开，他那屁股上就像是坐了几根钉子一样，如做针灸。
想走吧，又觉得走的太没面子，不走呢，人家都那样说了，不走太没身份了。
他正尴尬着，我便不紧不慢地帮赵昆又插了这土老板一刀。
“赖着不走，可是挺失风度的事情哦。”
剩下三个投资人都忍不住捂嘴笑。
王老板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狠狠刮了我一眼，嘴角抽动着勾起，临走之前，仍旧嘲讽着丢下一句。
“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应该庆幸慕淮南能看上去，如果是我，我早他妈的烧高香还愿了，你还不情不愿的，非装什么圣母白莲花啊？！”
说完，他就走了，走之前还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
这男人太没素质，让人发指。
可他说我是装成圣母白莲花，这句话才是真正让我觉得扎心的地方。
大概，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吧。
那天王老板走后，我们剩下的几个股东也没聊什么有意义的内容，气氛被弄得很尴尬，但说到底还是有收获的，毕竟项目书被几个股东看好，其中两位还要追加投资，总体来说，还是很顺利的。
走之前，我做东请大家吃了饭，结账的时候赵昆一直说，这顿饭应该他来请客，但最后也没扭过我。
我喝了点小酒，胆子大了不少，毕竟酒壮怂人胆，头脑一昏一沉，我这不自觉地话便多了起来。
赵昆送我回家，我坐在副驾驶上，不听话非要把窗户打开，外面晚风呼啦啦的吹着，我转头看着窗户外面，嘴巴张得很大很大，呼呼的晚风灌进肚子，我打了个饱嗝儿，听见背后开车的赵昆叫我。
“你这样很容易吐的。”
我没理，继续呼呼地吸着冷气。
面前的窗户，却慢慢关上了。
我不开心地转头看去，赵昆用总开关把我这边的车窗关上了。
“干嘛啊。”
“一会儿你吐我车里，很丢人的。”
我白了他一眼：“哼，你放心好了，我才不会做那么丢人的事情。”
“是么。”赵昆忽然就笑了。
“那是谁今天从酒店出来时候，一路高歌‘向天再借五百年’？”
我一愣，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他说的那个人，是我？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心里安慰了自己两句，便理直气壮地开口。
“方正我又没跑调，有什么好丢人的。”
我看着他一脸憋笑地点点头，一边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一边却默默补充了一句：“只不过全程用的调调都是西游记主题曲而已。”
我脸有点烫，这个脸丢的有点大。
过了一会儿，我喝醉后安静不过三秒。
“你知不知道，喝酒以后，吸冷空气是什么味道啊。”
赵昆摇头：“空气还有味道？”
我笑他不懂得留心观察生活。
“当然有，热乎乎的酒精在嘴巴里挥发，冷空气吞下肚子，就会有青草的清新味道。”
赵昆好像更吃惊了。
“你还吃过草？怎么，草原上和牛羊一起长大的啊。”
我本来好端端的浪漫情怀，营造起来的文艺气氛，都被他这两下给破坏了。
不理他，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居然真的把窗户按下去，然后转过头，用力吸了一口。
窗户被关上，虽然我还是和他怄气的状态，但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
“什么味道？”
他想了想。
“香草冰淇淋。”
我皱眉头：“明明是青草香啊。”
不过想想，青草，香草，也差不多？
赵昆很认真地回答我：“我没吃过草，所以不知是不是和草的味道一样。”
……
我再也不想理他了。
车子转了个弯，我憋着气，偶尔用余光看他两眼。
赵昆是那种话不多的典型商务男，只有工作的时候，谈论起和工作相关的事情时，才会看到他喋喋不休的一面。为人谦逊懂礼貌，很多合作商对他第一眼印象都是如此，当然也包括我。
但是慢慢了解之后发现，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
礼貌，温文儒雅，典型的绅士。
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又憋不住了。
多了句嘴。
“其实……我没吃过草。”
赵昆转过头看了我两眼，轻轻浅浅地“恩”了一声。
“所以呢。”
“呃……我说像草，只不过因为，那种味道很像是，在阳光下，躺在草坪上，到处都是青草香，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小时候，很多这种感受的。”
他回忆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
转过来看了我一眼，看上去有点认真：“可你看起来真的很像吃过草的。”
……
我有点不能理解。
“啥意思。”
“因为吃草没有营养啊。”
我很费力气地理解他的话。
吃草没有营养，那么……营养不够的话，就会发育不良，发育不良脑袋就会比较迟钝……
“你这是变相在骂我是笨蛋！”
我反映过来，瞪着他。
“我可是你上司！你信不信我扣你工资！”
他终于没包袱地笑起来，笑得很开心，嘴巴咧着，嘴角都恨不能咧到耳根子后面去。
“说你是吃草长大的还不相信，虽然你是我上司，但我可是这公司的负责人，如果你不礼貌的伺候着我，说不定我哪天把你和公司连带着卖了，你都不知道。”
我心里一惊。
“还有这种暗黑的操作？”
他撇撇嘴。
我泄了气，对于这行，我确实知道的太少太少了，活该被所有人骗。
“我知道我笨得要死。”我整个人都没力气地靠在椅背上，唉声叹气：“但我真的很努力想要做好每一件事。”
赵昆几乎没有犹豫地开口：“我知道。”他转头看我：“所以，我更要好好在你身边帮你，不然的话，你别人骗了，我肯定是那个没有监督好你的人，罪大恶极，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我也看着他，抿嘴淡淡地笑。
“原来你也是会开玩笑的嘛。”
不是像平日里看到的那样死板教条。
我又问他：“你也相信外界的那些传闻吗？”我深呼一口气，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他的名字：“我和慕淮南的事情。”
赵昆说：“我从来不关心或者评判别人的家室，我们是工作伙伴，就算现在进一步发展成为朋友，我也还是没资格过问你的家里事。”
“我忽然发现你是一个活得特别清楚的人。”
我忍不住感慨：“以后你要多教教我，怎么能活的这么清楚，我总觉得我乱七八糟的。”
赵昆又忍不住笑。
“我觉得你活的一点也不乱。”
“哪里不乱了，你别安慰我了。”
“你很上进，又那么努力，才这么小的年纪，一定是因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会这样做的。”
“想要什么……”我呢喃着重复他的话。
“你想要什么，就要问你自己啊。”
我想了想，心里笃定万分。
“我想要脱离慕淮南的光环，想要靠自己的努力赚钱，想要谁也不靠只靠我自己！”
车子慢慢开着，到了我家楼下，赵昆从车里出来，绅士地帮我拉开门。然后扶着摇摇摆摆的我回家去。
我嘴里倒是不唱“向天再借五百年了。”而是改口大喊大叫：“说我要靠我自己”之类之类的豪言壮志了。
赵昆扶着我回家，帮我倒了热水，我虽然迷迷糊糊，但这一切我都是看在眼里的，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也知道为什么而说。
后来我们在家里又开了两瓶红酒，他一个人就喝了一瓶半，我也想喝，但他不让。
然后他就奇奇怪怪地说了很多不同寻常的话。
他说，我知道你想赚钱，也知道你那么着急证明自己是为了脱离慕总的光环。
他说，他以前也和我一样，想靠自己。
他说，其实很多时候，他都很理解我。
他说，别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过好我们自己就够了。
他说了好多和工作无关的事情，也是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的话。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扇门，打不开，合不上，就那么虚掩着，偶尔被风吹动，那缝隙会稍微变大一些，等风停了，门就又虚掩着，变回原来的状态了。
我看他，应该是酒精这会儿才上头了吧。
我歪斜着倒在沙发上，他一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地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出来喝，顺着沙发滑下去，坐在我身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
我懒洋洋地踹了踹他的肩膀。
“我们今天是酒后驾车，被抓住可是要判刑的。”
他大概真的是醉了，笑得时候嘴角都懒洋洋的抬着，看上去慵懒又随性。
“我晚饭的时候没喝多少，有分寸的我，还要惦记着送你回家呢，主要是你家红酒劲儿大，我喝得太猛就有点昏了。”
他把脚就这样耷在他的肩膀上，推出去勾回来，推出去勾回来，他不反抗，就这样任由我控制着。
我就见过两个喝醉酒后神智不清楚的男人，一个是被下药的慕淮南，一个就是赵昆。
慕淮南喝醉以后，是比平时强百倍千倍的霸道，控制着我，强迫着我，根本一丝一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而赵昆却完全不一样，他是温顺的，善良的，柔软的，甚至是可以被我随便蹂躏的。
“你醉了没。”
我又把脚放在他后背上，踩着，用指尖点他背后的骨头：“你说你现在醉了没。”
赵昆傻嘿嘿的笑。
他猛地转过身，我脚忽然没了重力踩在地上。
他昂着头，看着气呼呼缩在沙发上的我。
“笑个屁。”我朝着他吐舌头。
“我其实一直有个很大胆的想法，但就是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