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入春的夜,静谧到让人生出错觉,疯也疯够了,我现在只想这样安静地缩在他怀里,相依而眠。
关了灯,屋子里静悄悄的,夜色卷着疲倦包裹而来,让人觉得这样下去,就是天长和地久。
他还是想以前那样环住我的腰肢,脑袋枕着我的肩膀,声音低哑深沉。
“你一天到晚不是说我是老狐狸,就是老虎,其实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我“切”了一声:“慕坊主你不能谦虚,这世上说谁是普通人我都相信,说你我就是不信。”
耳边传来他轻轻地笑。
“你这丫头,真是要气死我了。”他边笑边叹气:“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和彭皓白有接触,我气得恨不得一刀砍死他。”
我忍住不回头:“还说不是老虎,血腥暴力,动不动就要把人砍死。”
他抱紧我:“我只是太吃醋了,你和他有七年时光是我不曾了解的,只要想起来,我就嫉妒的发疯。”
“笨。”
我翻了个身,便朝着他胸膛抱住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一半逗一半玩笑:“那你疯一个试试。”
他顺着我动作轻轻张嘴啃我的手指,我“啊”了一声要说回去,他又凑过来,不让我逃。
“那我就试试。”
黑暗里传来的声音,和他忽然大力压过来的身子,慕淮南一只手掀起被子盖在我们头上蒙住,被窝里温热一片,他轻呼出的鼻息,都狡黠着飘进我的鼻腔里。
“好热……”我推搡他要从被窝里爬出去,毫不奇怪地被他抓回去。
“热的话把衣服去了。”
说着他就要动手,我抗拒,现在困得要命。
“别闹了,快睡觉。”
想不通这家伙自从手术之后重遇,怎么精神这么好。
他轻笑出声,说话竟然带着孩子的赖皮。
“不要,我不想睡。”
他忽然就罗里吧嗦说起很多从前往事。
“安安,你记不记得,第一次你为了还债,就那样站在我面前……”
那段耻辱的历史让我想也没想就蒙住他的嘴巴,忙开口:“不记得了不记得了,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他自顾自继续说:“你就像一直待在的羊羔,小心翼翼,羞涩胆怯,身体不知道是怕还是冷,抖个不停……”
他笑笑继续说:“我那时候喜欢你,本来觉得喜欢理所应当就是要占有,所以用各种办法让你离不开我,收养你,买公司,教你爱你,但当你十八岁这一天来临,你真的要把自己送给我的时候,我忽然就犹豫了。”
我闷头被他在怀里抱着,热的说不出话来,只得低低地喘。
“我从前不是没有过女人,送上来的我又怎么会拒绝,那一刻看到你的时候,我忽然就犹豫了,从未有过的犹豫。”
我抬头瞪他,重复他的句子:“从前不是没有过女人。”
……
“看样子你女人很多嘛!”
我又伸手去捏他的脸,他顺势又过来,害的我只能收手。
“我就是唯独对你,就算一辈子都在果决地做无数决定,对你,我如何都确定不了。”
他说:“我喜欢你,想要了你,却又怕你跟了我会后悔,可我既怕你后悔,又怕你离开我。”
他还说:“我真是被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折磨的死死的。”
说着为了解气在我脖子上发狠啃了一口。
“你那个时候,就像初春第一次绽放开的桃花,美丽动人,让人心生怜惜,不得不爱。”
被窝里本来就又闷又热,被他这一说,我更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可是你那时候就像怪大叔!一天到晚盯着我。”
我胡说八道,他气得又钻过来逗我的耳朵。
“你说谁。”
我被他弄得反抗不了,只能认了怂地连连开口:“是我是我,是我又猥琐又怪的一天到晚觊觎你这个被全世界女人喜欢的宇宙无敌优秀的男人,行了吧。”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我有点喘不过来气,深呼吸,结果吸进来的全是他的味道。
这味道钻进嘴里,飘进脑袋里,一阵一阵地让人心猿意马。
“其实七年前我赶回医院看见一地的血,病发,险些死了,我想着就这样吧,我想要放手,可谁知命运无常我却撑着活下来,这么多年你的过去,我发现我没办法那么了无牵挂地走,我还是放不下你,就是放不下你。”
他慢慢地继续说着:“所以我就选择了不择手段,就算你恨我,怨我,我也要把你找回来,我很自私,离不开你,我就是不肯妥协。”
“安安。”他抱着我,终于肯把被子扯下去露出一点头。
“我这半生,总算没有白费。”
他深呼一口气说:“我爱你。”
“我也是。”
静谧的夜里,藏着彼此都知道的心事。
那天以后,慕淮南彻底搬离了和安坊,那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沈修远来做,他的主要工作还是慕氏集团,赚钱养老婆养孩子,毕竟慕氏才可以给九九一个完整透明的童年。
我还和他住在这所别墅里。
陆氏集团的负责人早就变成了,这段日子没怎么搭理,却也勉强经营着,我回来以后,集团总裁的位置总算有人了。
当初慕淮南答应我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反悔。
为了九九的成长,我让慕淮南尽量别插手和安坊的事情,沈修远一直跟着慕淮南,足够了解他的做事风格,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纰漏。
我想就这样吧,一家人其乐融融,平平稳稳的度日。
从此山水自相逢,再不闻旧人长与短。
唯一让人生气的,就是慕淮南这个家伙,根本就是溺爱孩子到让我没法好好教育他的地步。
九九八岁,小学一年级,那天正好慕淮南从公司回来,能陪儿子吃饭。
我从头到尾掉着一张脸,告诉慕淮南。
“我今天被九九的班主任请家长了。”
他帮儿子剥了个虾放在碗里:“嗯?”
“你儿子打架,把隔壁班三个同学打伤住院了。”
慕淮南手一顿:“一个打三个?”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小年纪什么不好好学,学人家打架?”
我提醒完,慕淮南这才后知后觉点点头。
“嗯,的确不对。”
“老师让他给被打伤的同学的道歉,他还不肯!”
我越说越生气,我这个做妈的,白天被老师叫到学校里一顿教训,我多久没在办公室里这样被训斥了?实在太丢脸了。
慕淮南看着儿子。
问他:“你为什么打人。”
“他们很吵,打扰我看书了。”
这个解释白天在老师办公室听到的时候,我恨不得揍一顿。
“我不管了,慕淮南,这就是你儿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嚣张跋扈,你给他好好说说他!”
慕淮南面色平淡,点点头。他放下碗筷准备好好和儿子谈一谈,结果他还没说话,儿子委屈巴巴地抬头,可怜着开口:“爸爸,我就是不开心所以打人的……”
九九的理由越说越离谱,我就等着看他爸怎么收拾他。
结果……
慕淮南沉沉叹了口气,心软得不得了,拿起筷子给他夹菜,一句教训的话也没有,全盘让步。
“慕淮南!我气得吃不下,你管不管孩子,现在别人就是吵了一点他就打人,那是不是将来长大了有人抢他喜欢的东西,他还拿刀跟人家干啊!”
说完我好像就意识到了什么,我刚才随便打的这个比方,好像慕淮南曾就干过。
真是儿子和爸一个德行。
“你不能太惯着他了!”我说:“以后长大了,可就管不住了。”
慕淮南剥了个虾塞进我嘴里。
“对啊,管不住了,养的像你一样。”
我一愣,一口气泄下来,想起过去种种,小时候也是这样,我要什么他都满足我,最后过分到拿黑板擦打伤了同学的头。
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因为我知道那个爱我的男人一直保护我,有求必应而且不让任何人欺负我。
我闷头吃饭,管不了了管不了了,随便他们去吧。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每天公司家里两边跑,慕淮南也终于一改常态请了保姆进家为了方便照顾九九,转眼九九上了二年级。
他一直顽皮,却也是班上最聪明的那个。
二年级就可以把五年级的数学题解的得心应手,老师对他也是又爱又恨。
又逢春天,和安坊迎来每年一次的家宴。
今年家宴还是照常请来全国各地分部的负责人,如果不是需要作为坊主夫人出席,我恐怕好几年都不肯进来这里。
这个地方太阴森,冷漠,这里的秘密太多了,挖几辈子也挖不完,我不是慕淮南,能把天下的秘密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太没用了,连自己的秘密都保护不好。
人来人往,这片区域,还是和往年一向热闹。
都说事有淡季,人有高低过往,但这句话好像不能用在和安坊身上,我印象里,和安坊好像从来遭遇过什么能动摇它走下坡路的事情。
和安坊,太强大了。
在我眼里,是个固不可破的组织。
家宴热热闹闹,慕淮南还是不喜欢这种氛围,这么多年过去,他肯一直带在身边的,就只有我。
他不管事儿,我只能挂着坊主的脸面在前院帮他打点,我也就代替慕淮南,偶尔敬酒给那些这一年为坊里赚了很多钱的分堂负责人,对方倒是受用。
几杯酒下肚,我也被吵到觉得有些头痛。
从前厅退下,往后院走。
此刻就想黏着慕淮南,让他给我捏捏肩膀。
谁让他不管事儿,害的我还要帮他处理这些人情世故,累死人了。
后院有颗种了很多年的枣树,树下面掉了几颗,我踏进院子就看见掉的枣子,几步过去捡起来,在身上蹭蹭就打算吃。
自家种的枣子,又没有农药,我一直这样吃也懒得洗。
刚起身,却忽然听见有一阵女声。
低沉,阴森,透着无尽的凉意。
“慕淮南。”
直呼其名,整个前院的家宴里,都没人敢这样叫他的名字。
我脚步顿住,躲在树后面没出去,静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