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皓白俯下身子，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又伸出另只手帮我轻擦去泪痕。
语气玩味又牵强：“为了他，你竟然愿意给我下跪。真是情真意切啊。”
我抬头看他：“我干什么都行，但我不能让他死。”
“那他七年前差点把你害死呢？！！你为了他着想，他何时为你想过？！”
彭皓白忽然激动，瞳孔充血，嗓音抬高。
他忽然又讽刺又带着自嘲地笑出了声。
“我还真是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
我回他一句：“你不是也一样么。”
某种意义上，我和他在对于爱人的选择上，都如此一致的蠢。
既然我知道了他和我一样，那么。
“我知道我不能把你怎样。”我看着他，眼神认真：“但如果慕淮南有什么事情，我也不会一个人活着。”
“怎么。死一个慕淮南，连九九你都不要了。”
彭皓白把我的软肋抓的很好，明白就算他杀死了慕淮南，我也断然不敢做出偏激的事情，因为我还有孩子需要负责。
“你刚才教过我，失去挚爱是什么感受。”我冷静地回答他：“你现在可以变成这样，我也可以。”
“性情大变，心狠手辣，以复仇为活下去的意义。”
这种人生，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他听着我不动声色地说出这几个形容词，都是按照形容他的说法来说的，彭皓白恍惚了几秒钟，冲我忽然伸出手。
把跪在地上的我扶了起来。
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把我丢到床上，但他明显比从前温柔了许多。
他俯身过来，戾气汹汹。
“我想要的，你拒绝不了。”
我屏息凝视，心脏咚咚跳动：“彭皓白，你想干什么！？”
我试图挣扎，但是……
“我告诉你，陆薇安。”彭皓白扣住我双手的手腕，让我动弹不得：“我爷爷临死前告诉我，他说彭家的祖训很简单，就是这是世上没有我们彭家想得而得不到的东西。”
我看着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可是你早就已经得到我了。”
“哦！”他忽然故作夸张地长长感叹一声，像是在回忆，回忆里有多的是不屑，好像从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似的：“你说的是那次在浴室么，哦，你要是不提醒我，我都想不起来呢。”
他的语气让我很不舒服。
我觉得他的话里，满是羞辱。
我面目涨红着，奋力挣扎，原本心里仅剩的一丝柔软也被他给毁了。
抵抗，咒骂，这些对彭皓白来说都毫无用处。
“你想干什么？！彭皓白！你我现在没有关系，你动我，就是犯法！”
他现在天不怕地不怕，会怕我说的这个？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也没能抓住。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接连的工作让我身体超出复核，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心脏的负荷好像也越来越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觉得连跳动都缓慢了许多，我此刻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有些痉挛。
原本肆意的彭皓白，看见忽然放弃挣扎，唇瓣灰白的我，蓦然怔住。
“你怎么了。”他问我，一只手撑着枕边，声音低沉沉：“陆薇安，你怎么了，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脸色也这么难看？”
我意识有些迷离，张张嘴，只能发出短暂煎熬的呻吟。
“陆薇安。”我听见他叫我，声音颤抖。
我动了动，迷蒙间看见他模糊的轮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逃。
我是真的难受，不是装成这样为了让他对我减少警惕心，但他确实对我放松了不少，我抓着机会，趁着他单手撑着，身体不稳的时候，一把推开他撑在床边的手，他一时没什么防备，直接翻身倒在旁边床上，我趁着他没压制着我的时候，我奋力从床上跑下去。
我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此时此刻根本用不上力气，直接就从床上摔下去，痛的要命，但我还是拼尽全力站起来想要逃。
没防备的，脚腕忽然被人抓住。
我用力向前，但根本一点都挪动不了。
“啊！”
我回头，看家彭皓白的脸，他趴在床上，一只手伸出来死死扣着我我的脚踝，眼神慑人的目光人让我忍不住发颤。
转回头去，我继续拼命向前挣扎，试图逃脱，我抓住一个落地高灯的腿，牢牢抓着，死也不肯被他抓回到床上去。
那灯不够结实，身后彭皓白的力气越来越大，我全靠着这灯腿的支撑，直到……
头顶的台灯摇摇晃晃，我觉察到异样抬头看去，已经躲闪不及了。
那明晃晃的灯柱，就这样朝着我的脑袋砸下来。
“轰”然一响。
我感觉到额际有热吻的液体流淌下来，我知道那是血，我就这么张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朦胧间，我看见彭皓白踉跄着从床上下来，神色隐藏着紧张，他拳头紧握着，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他嘴硬，仍是不愿承认对我的担忧，只是凑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告诉我：“陆薇安，我告诉你，苦肉计，对我没有用处，我不爱你了，更不会担心你了，那个把你的安全视为大过天的彭皓白，早就不在了。”
问我努力撑开眼睛，半天，才露出一个笑。
既然他觉得我这是苦肉计，那就是吧。
我撑着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抹了顺着脸颊留下来的鲜血，指尖湿漉漉的，全部蹭在彭皓白的脸上。
他面色僵住，满脸红色。
都是我的血。
从眉心蜿蜒而下，一直到下颚。
我撑着奄奄一息的气息，对他开口：“这下，你开心了么。”
他看着我，成熟稳重的面容刹间变成青灰色，眼睛惊恐圆睁。
一言不发。
我忽然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笑起来，他松开我，我躺在地上，仰面看着天花板，额际是蜿蜒的血渍。
“如果你觉得不够，还可以继续。”我费力从倒着的灯下爬出来，头昏沉的厉害，捡起脚边的玻璃碎块，放在彭皓白的身边。
“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还手。”我脸上明晃晃满都是血：“我知道这是我欠你的。”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如果你不忍心。”我慢吞吞，晃悠着身子朝他走过去：“我可以帮你。”
我跪在床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让他手腕上的玻璃块最尖锐的那部分，朝着我心口的位置。
毫不犹豫，我帮他用力，刺向了我。
距离只有几厘米的时候，那双一直被我控制的手腕忽然停住，彭皓白已经回过神来，抬起眼，咬着牙，愤恨的瞪着我：“陆薇安你是不是疯了！”
我冷笑着看他：“你不是早就疯了吗？！”
我趁着他分神，抓着他的手忽然又用力，锋利的玻璃刺穿我的皮肤，一阵剧痛穿来，屋子里的血腥气味越来越浓了。
彭皓白的脸色越来越差，他终于再也伪装不下去，本性不坏，所以装坏人是个很痛苦的事情。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轻轻把我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在床上，他手上全是我的血，他站在那里，满目哀泣，带着绝望，嗓音沙哑着开口：
“我叫救护车过来。”
我看着他虚晃着颤抖的身子刚走几步，到了门口接通电话，我趁此机会，从床上跌跌撞撞地下来，我不小心撞在桌上发生响动，彭皓白回过头看见我，我正艰难地朝着前卫生间走。
彭皓白丢了手机，折回来拦我，在他伸手抓住我的最后一秒，我正好摔进卫生间里，关了门，还上了锁。
“陆薇安！！！”彭皓白发了疯地砸门：“你他妈的干什么？！？”
“彭皓白。”我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带着粗喘，瘦弱的身子坐在卫生间冰凉的地上，眼泪咕咕落下。
地板好凉啊。
可再凉也没有我的心凉。
我声音太小了，很怕他听不到。
他继续拼命地砸门：“陆薇安你给我出来！快点出来听到了没有！”
他喊他的，我继续说我想说的。
“彭皓白，其实我一直都在想，怎样能让你放下心里的仇恨，像从前那样生活。”
“如果我死了，能不能让你放下仇恨。”
砸门的手忽然停下来，外面安静一片。
“陆薇安，我求求你了……”半响，彭皓白的声音从紧张，到慢慢的愤怒，直至最后的奔溃：“你出来好不好，你出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彭皓白，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恶魔吗？”
门口的人慢慢安静下来。
“你不适合做恶魔。”我继续说着：“假装自己是恶魔，只会让你更痛苦的。”
我不知道他的门的那边是什么感受，但我能听见他沉重地呼吸声。一阵一阵，击在我心上。
“恶魔之所以是恶魔呢，是因为他们生长在地狱
你不一样彭皓白，你从小就是个善良的男生。”
我听见他在门额那头低沉沉地咒骂：“去他妈的善良，善良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我想起我受伤以后看见他着急的样子。
“彭皓白，你注定成不了坏蛋的。”
我心口的痛一次又一次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半窒息的状态下，我却还有很多话想说。
“彭皓白，你爷爷的死，我很抱歉。”
“与你无关。”他冷冰冰地回答：“都是慕淮南害的。”
“彭皓白，我忽然想起来以前读书的时候，我特别喜欢看你打球，阳光又帅气，如果有机会，我挺想让九九和你学打球的。”
“好，你先出来，我以后一定教九九打球。”
我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
“彭皓白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我脑袋昏昏沉沉，好像越来越重。
眼前的场景越来越迷蒙。
“出来！”彭皓白终于控制不出低吼出声，破了音：“陆薇安我他妈的让你出来！”
我不在说话，因为一点力气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