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大丈夫，只跪天跪地跪父母。
道上混的兄弟，更是如此。不管是任何时候，当得起热血男儿一跪的，只有天地父母。
跪天，那是敬畏诸天神佛！
跪地，那是感恩养育自己的土地！
跪父母，那是忠孝仁义，是感激父母的生育之恩！
丰子跪了。
但站在他身前的，不是天，不是地，更不是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而是一个日坡西山的老混子，在道上也臭名远扬，被人骂成大秃头的老混子！
刘大秃头伏在丰子双肩的手更颤巍巍了，唇角也哆嗦起来。
丰子两行清泪，不语泪先流。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我跟胖子等兄弟，亦是站在一边，沉默的看着，当一个安静的看客。
安静的别墅里，无声无息。
丰子也没有再说什么感动或者是感谢的话，他便俯身而下。
嘭！
跪下，并且磕头。
地板，响了，声音低沉却又压抑。
嘭！
嘭！
三拜！
新人结婚，拜天拜地拜父母。
丰子三拜，却只对一人。
而这，还没有结束！
嘭！
嘭！
地板上都渗出了血丝，丰子的额头上也青红一片。
这时，丰子太停了下来。
九叩！
“大哥！”丰子嘶声吼道，“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我大哥！”
“你这孩子……”
两行浊泪，悄然从刘大秃头眼角流下，他听到丰子的话后，全身颤栗，却慌乱的看了我一眼，随后连忙责怪丰子，“你这孩子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从今往后，你只有一个大哥，那就是江小白江兄弟。刘大秃头这个人，已经没了。”
“以后啊，我叫刘大军。大哥这两个字，我刘大军，不配啊！”
前一句，是刘大军对我说的。我明白，他是怕我生气。一个即将要成为我小弟的人，却对前任老大念念不忘。甚至当着我的面，在念刘大军的好。
我懂，但真的没有生气。甚至从丰子这一跪，三拜九叩开始，我江小白就认下了这个兄弟。
不忘本，不念旧。丰子，值得我江小白正视！
而后一句，是刘大军对自己的评价。
的确，他不是个好老大，更不是个牛逼的混子。能成为大混子，他依靠的东西有很多，周姐的财富、丰子的勇猛。但唯独，跟他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这一刻，我真的觉得，这个刘大军，是个好混子！
跟是否敌对没关系，跟曾经有没有仇恨也没关系，跟什么都没关系。单是刚才这两个老少混子表现出的一切，都值得我敬重。
我深吸一口气，向刘大军做出承诺，“放心吧，丰子如果是一条龙，那我江小白便变出风、化出云了，让他成为一头真正的龙！”
刘大军双手一颤，不住的点头，“谢了！谢了啊，江兄弟！”
啪啪啪！
突然，空荡的大厅里传来一阵鼓掌声。
我循声望去，却愣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龙哥竟来了，正站在门口。三哥和彪哥一众兄弟，站在龙哥身后。鼓掌之人，也正是龙哥。
刘大军眉头一皱，眼神有些忌惮。龙哥是他一直以来的敌人，就算曾经联手，那也是利益。他觉得，龙哥的到来，就是来嘲笑他的。
而我，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但刘大军错了，我也错了。
龙哥轻步走来，脸上没有丝毫的讥讽和蔑视。
他朝我点了点头，目光沉静的看向刘大军，“秃头，明里暗里跟你斗了这么久。老实讲，我庞龙其实挺看不起你的。你刘大军是啥啊？靠坑蒙拐骗来的钱起家，手里除了丰子连个拿得出手的兄弟都没有。能成为城郊三巨头之一，我一直觉得，你就是走了狗屎运了。”
“可是……”龙哥轻笑一声，“我发现我错了，是真错了。”
“城郊这地界上，道上混的兄弟，谁的手也不干净，我也没脸埋汰你。可今天，你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混子。”
“说实话，我要是走到你这步天地，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这样善待三子和阿彪。所以，我服！”
“我庞龙服了！以后谁他娘滴再敢在我跟前说你秃头的不是，我第一个上去抽他！道上混的，首先得讲究义气。可暗地插刀的人却比比皆是，没几个人能真做到这一点。但你秃头，做到了！我服！”
说着，龙哥双手抱拳，像个江湖儿女一样，朝秃头致意，“城郊，就交给年轻人吧。争斗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刘大军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好一会，刘大秃头才抹了把眼泪，“谢了！”
他掏出一根雪茄，可手指哆嗦，怎么也打不着火。
最后，竟是龙哥上前一步，掏出火机，嚓的一声，星火迸射，横在两人之间。
刘大军又一次愣住了，可他好像明白了龙哥的意思，猛吸一口气，淡红的星点在雪茄上蔓延开来。
咳咳……
可能是这第一口吸的有点猛，刘大军忍不住咳嗽起来。
随后，他瞥眼看向丰子，眼神不舍。
披上外套，叼着雪茄，身形佝偻，此时的刘大军更像一个要去往农间忙碌的老农。
“人老喽，就该走啦！”
他摆了摆手，庞文海便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就这样往外走去。
就在他俩走到门口时，我扯嗓子大喝，“走好！”
龙哥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不送了！”
今天以前，谁又能想到，曾经是刘大军最大的对手——我跟龙哥，却成为最后送别刘大军的人。
刘大军身体一滞，却没有回头，继续往外走去。
他的声音，如同口鼻中飘出的烟尘，缓缓游荡在别墅里。
“江湖路远，不用送！既然是曾经的敌人，就让这段恩怨，相忘于江湖吧！”
言语沙哑，字字矫情。
可此时此刻，没有人这么想。
所有人都在为刚才丰子的一跪而感动。
而现在，也许还在沉默中的兄弟们，都在回味着刘大秃头刚才那句话。
江湖的恩怨，终究会在江湖上终结。这个不是武者而只属于混子的江湖，不论成王败寇，都没有过客。
只不过，一天天的过去，有些人终归要走进历史。而还有一些人，将会来到江湖，改写历史。
“江……老大……”
忽地，丰子满脸泪光的走到了我跟前，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