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未澜站在与我不过五步的前方,他笔挺立着身子,庄重而严肃的盯着眼前的场景。他看了看我,又将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身后金颜毓的身上。
我始终目视着前方,冷漠着一张脸没有摆出任何表情,与霍未澜对视上眼神也是淡漠而疏离,丝毫没有情绪表露。
我同样分辨不清眼前霍未澜眼中的神色,他鲜少有这样冷漠而严肃的时候,所以一旦严肃起来竟让人觉得这威严丝毫不逊色于任闵。我假装不见,刻意回避了霍未澜的申请,转弯顺着路边的小道探身进入了道路旁的树林中,巨大的灌木丛瞬间将我包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隐没在一片绿荫中。
微微侧头,余光瞥见霍未澜迈着步子渐渐朝金颜毓所在的方向去了,微微一瞥嘴,没再继续停留,继续朝丛林深处去了。此时已经临近中午,高高的日头升到了头顶,在茂密的树缝间咋下一大片的阳光,灌木丛和树叶上的露水已经全部蒸发,丛林里飘散着淡淡的清新香味。
金颜毓扎眼的红色轿车在弯曲公路上驶去的时候,我正一深一浅地踩着步子往任闵所在的湖岸边走去,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任大总裁整个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姿态始终关注着手中的钓鱼钩,丝毫没有起来关心一下的意思。
虽然已经临近中午,但是草丛里的泥土依旧潮湿,这段路走得相当艰辛。我伸手拨开挡在眼前的一株高大灌木丛,不由得被灌木丛后骤然闪现在眼前的一张脸吓了一大跳,差点惊声尖叫起来。
霍未澜脸上刚刚严肃认真的表情不知何时已经飘散不见,他面露出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神色,冲我哈哈大笑起来。我不由被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所惊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之后打算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认真不屑,霍未澜很快领悟过来自己的玩笑过于低级愚蠢,于是艰难跨着步子跟在我身后,口中道:“你别急着走啊!等等我……”
我面上虽然不愿意理睬,但脚下还是慢慢放缓了步子,霍未澜步子迈的大,很快追上了上来,他似乎犹豫了一阵之后试探般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装作听不见他说话,回避了他的问题,一边艰难迈着步子一边问他:“你解决了?你的金秘书被你搞定了看来……”
霍未澜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搭腔,继而说道:“颜毓她做事欠稳妥,我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找到这里来,对你造成的困扰,我非常抱歉。”
霍未澜道歉的时候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我回头看他一眼,不由得被他一丝不苟的表情逗笑,同时也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与他心生间隙,于是笑着打趣道:“霍总为了这件事已经道了很多次歉了,再这样的话我只能躲着不见你了。”
霍未澜听了我的话,脸上的表情渐渐松懈了下来,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随后与我相伴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像是郑重般说道:“我觉得我和颜毓的合作关系,也该到此为止了。”
霍未澜轻轻浅浅的声音传进耳畔,惊讶极了,一时间缓不过神来,不由得停下来脚步,转过头以询问的目光看着眼前神情寡淡的男人。霍未澜大概看出了我的疑虑,他神情轻松地笑了笑,立刻解释道:“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只是我觉得为了她着想的话,我确实早就应该下这个决定了。”
我依旧不搭话,但是用很认真的目光注视着对方,作出了虔诚聆听着的姿态。霍未澜低头淡淡笑了一下,像是整理了一下语言之后缓缓道:“之前你几次话里试探的意思我早就听出来了。是我自私,一直没有考虑过颜毓她的个人感情生活,也从真正关注过她内心的想法。”
霍未澜说到这里,不由得长叹出一口气,继续道:“直到你开始有意无意的提醒,我才猛然意识到,我们的关系好像已经不像很久之前那样简单直接了。你也知道我和颜毓的交情有很多年了,时间久了慢慢习惯了她在身边,也就忽略了她的很多想法。现在看来,是我的问题。”
我认真听着霍未澜缓缓吐出这段话来,心中没做太多考量,只不过霍未澜既然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多问一句也没有关系了,于是问道:“金秘书对你的感情不比常人,只要和你们有过接触的人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来,难道这么多年来你就丝毫没有察觉吗?”
霍未澜听过我的疑问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垂下头注视着脚下的土地,似无意般地摇了摇头,继而道:“或许是她一直存在在我身边,我反倒忽视了她的存在。时间久了只觉得我们是相熟多年的老朋友,许多事情上要比一般人亲密许多,但却从来没有往别的方面考虑过。”
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霍未澜的描述,心中却不由得同情起这个女人来。如果她愿意早一点表明自己的心意,即便不成功,也可以早点获悉一个答案,不至于一直生活在自己虚构的温暖里,谨慎而小心地维护着这份其实根本不存在的温暖。
简直可悲。
不知为何,此刻再看霍未澜的表情竟充盈着一丝低落的情绪,我察觉到他身上透出的淡淡冷清气息,多嘴问一句:“那现在呢?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该牵制住颜毓的大好前程。”霍未澜抬头长舒出一口气,缓缓道:“经营律师事务所是我一个人的志向,并不是我们两个人的目标。那个时候她一心帮我,我总为自己找到一个好的搭档而高兴,却从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是否是她真实想做的事情。”
霍未澜转头对我露出一丝笑意:“她喜欢的是艺术,并且有很强的天赋。她的画之前被一个知名画展征用过,那时候没能完全体会到她的那种愉悦,是与公司办成一件大案子之后完全不同的心情。”
“所以你要让她离开霍氏吗?”我听出了霍未澜话中的意思,不由得继续问道,因为有些急迫而显得言辞有些焦急,继续开口:“这样对她不公平的。你也说她从一开始就在陪你经营霍氏,无论出于何种心态和目的,现在要求她离开霍氏都是一件极其不公平的事情。哪怕她真正的爱好不在这里,你也不应该替她擅作主张。”
或许我说话的样子太过着急,霍未澜默默看着我说完之后皱眉思索了很久,像是在分析我的建议,许久之后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回去之后我会找她好好谈一谈,并且会尊重她最终的意见。”
我听过简单点了点头,不再搭话。
仔细想一想,我与金颜毓的去留又有什么关系,作为霍未澜的朋友,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对他的事情提出建议,但是该说的话点到即止便可。我又有什么立场和身份去再三过问。
我与霍未澜默契地将眼前这件事翻过篇去,一起迈着步子往任闵在的方向走去。远远隔着大高的树木和灌木丛,只能看见一个模糊难辨的身影,任闵一上午的时间宛若是一只雕像一般,只静静坐在那里,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