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四下一片漆黑,打开灯,任闵却在沙发上坐着。他一言不发,双手环在胸前,目光锐利,神情严肃,脊背挺直。
我换了拖鞋进门,他依旧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看起来格外严肃,疑惑之余不觉又有些不安,于是隔着远远地问他:“怎么不开灯?”
见他不答,又追问:“你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我去给你做一点?”
他始终不应也不说话,我便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不愿意开口,我也就不再执意追问下去,径自去冰箱里取了菜,又出厨房准备吃的。菜洗了一半,任闵竟有悄无声息地踱步到了厨房的门口,我不经意一回头,倒被他吓得不轻。
他穿着浅灰色的休闲衫,外套的拉链直拉到顶,竖起了衣领,下巴似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衣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身体则半倾斜地靠在门边。
脸上的神情轻松了些许,不似刚进门时那般骇人,只是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我,像在盯着猎物。我擦干了手,忍不住去探他的额头,又摸着自己的额头比了比,似乎温度正常。
彼时,任闵拂开了我的手,脸上竟挂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我被他的笑惊出一身冷汗,忍不住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今天跟中邪了一样。”
任闵忽而开口问我:“那天在波河畔的酒吧,你为什么要跟我说‘不要’?”
这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我愣了半晌。
本以为我们已经相互默契地将这件事情翻篇过去了,任闵这段时间以来也一直表现寻常,只是今晚却突然又把它翻出来再问。
我颇有些尴尬,眼神避开了他,转身继续去洗自己的菜。
一边洗菜一边应他:“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当时只是紧张。”
任闵不依不饶,他走过来关掉了水龙头,又一把拽过我的手,强迫着我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又变得狠厉拒绝,身体直直地逼迫过来,追问我:“那如果是现在呢?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还没有考虑清楚吗?”
他幽深的眸子放出光来,手上的力道极重,又恰好按在我被岑昕捏伤的地方,疼得我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我别着身子去躲,他却分毫不让。
继而他好像看见了我手上的伤,突然松了手上的力道,指着伤口处问:“怎么回事?”不等我回答,他又将我拽去了卧室,从柜顶摸出了医药箱,又拉我去客厅茶几上处理伤口。
全程未再与我说一句话,直到他将药水涂在我的手腕处时,一股凉意顺着伤口蔓延全身,我才清醒了一些,探着目光看着任闵严肃又冰冷的侧脸。
他有心事。
我自行抽回了手,正打算开口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任闵却显得有些急迫,他抢断了话锋问我:“我原本打算以后有机会和你一起去旅行时,再去世界各地挂上属于我们的同心锁,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执意要在上次带你去维罗纳吗?”
我自然不知其中缘由。
于是问他:“为什么?”他却突然笑了,带着些许自嘲的笑意,他笑着笑着,便将头埋了下去,这一刻的任闵看起来有些孤寂和无助。
我却只能更加好奇和急迫,看着任闵这般反应,心似乎揪作了一团。
许久,任闵终于抬起脸来,他竟有些红了眼眶,一双眼睛闪闪烁烁地看着我。
他说:“那一晚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没有接,有些担心你,于是开车去你公司楼下,我看到了你和岑昕。”他顿了顿,似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又继续说:“我跟着你们去了咖啡馆,看到你们聊了许久,我看到他还握了你的手。”
说到这里,任闵竟又是有些自嘲地笑了。
“我任闵,竟会嫉妒那样一个与我没有半点可比性的男人,你说荒唐不荒唐?”
他说着,又以幽深的眸子看着我,似乎在寻求我的答复。
我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在公司楼下发生的事情,岑昕百般纠缠,企图利用我的心软,我本不想理会,心里却突然起了邪念,索性假装受了他的蛊惑,将Rita与何总出轨的消息告知于他。
我只是未料到,任闵会看到这一切。
他始终佯装无事,也没有多追问一句,即便我撒谎说在加班,他也不置可否。
我内心百感交集,又听见任闵说:“许知音,我从来都没有这么不安过。岑昕是曾经害过你的男人,但是你不但赴了他的约,还对我撒了谎。”顿了顿,他又问我:“你今晚去哪里了?”
全身瞬间便起了一层冷汗。
我本能一般地躲开了他的目光,开始支吾不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却都极不配合,无一不在展露着我的慌张。
“我……我……”
我本已经盘算好要对任闵说的话,却在此刻悉数被锁在了喉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失了先机,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心虚。
任闵的眸子一点一点,冷了下去。他的语气变得冰冷而诡异,似是笑着,仔细听来又不像。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合,我今天偏偏又在那家西餐馆里看到了你们两个,他竟还是握着你的手。”
他说着,复又看了看我的手。
我忙将手收回了衣袖中,有些急迫地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的,这有误会……”
我许是太急迫太慌张了,语气不觉间带着哭腔。我在反思,是我不该瞒着他的,又不由得想,他也应该是信任我的。
但是此刻的任闵却好像没有要听我解释的意思。
他起身,看了我一眼之后说:“在都灵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心事,我很想开口问你,但我又怕听到我不愿意听的消息。我很慌张……带你去酒吧,准备好了戒指,但是你说了‘不’。我又带你去维罗纳,去挂同心锁。你说的没错,同心锁它只是一种旅游文化,它不能保佑爱情。”
他那样高大挺拔,站起身来俯视着我,目光决绝。
他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说:“很可笑,你变得那么理智,而我任闵却像一个弱智一般,想要去全世界挂满我们锁。我真是愚昧,会寄希望于一把毫无科技含量的锁!”
他说完,便起身往门外走去了。
我的心从未如此慌张,就好像他踏出了这扇门,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般。
毫不犹豫地就追了上去,我再他踏出门之前叫住了他,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我拂着脸,问他:“能不能不要走?”
任闵伸手取了挂在墙壁上的外套,他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说:“我暂时会住在公司,你有事可以找李准。”
他并没有回头看我一眼,话说完便打开门走出了公寓。
我未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若我知道在任闵的心中一直都有这样的怀疑在困扰他,那么那日波河畔的酒吧里,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愿意”。我总以为,他是因为谢西羽的事情想要让我心安,而我不希望他做出这个决定只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