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凡的计划书是放在成绩单下面交给爸爸的。成绩单是一张折叠的小卡片，封面印着“木桐小学三年级上学期期末成绩单”其中的“三”和“上”字是手写的，宁凡的名字也写在上面。
翻开以后，左边是各个科目的成绩，其中数学100分，语文98分。右边是老师写的学期评语“该生热情、乐于助人，语文科目进步迅速，请注意上课不要影响同学学习。”
宁关阳一哂，“你看老师说你上课讲话。”
宁凡不好意思地笑笑，要说重生之前上课爱讲话是因为年纪小坐不住，那么重生之后就是因为太无聊了。不过这两者之前是有差别的，一个是主动形式的，一个是被动形式的。
拿开成绩单，看到下面的两张纸，用的是宁关阳自己单位的信笺。抬头写着，“1987年寒假打工实习计划书”。
先写出目标，再写准备工作，最后写如何实施才能达到目标。有理有据，井井有条。
在没看到这份计划书前，宁关阳一直认为女儿口中说的寒假打工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最多也不过像之前卖贺卡那样小打小闹。
在看到这份计划书之后，他才知道女儿是来真的。他将计划书看了又看，有心想反驳，又觉得有点可惜。最后只好说：“你怎么样想起来做这个事的？”
“最开始是因为我们音乐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叫我起来回答问题，答完了她突然问我身上的毛衣是谁织的？后来我就给二姨说了。结果二姨又帮了织了一件送给老师，老师十分高兴。我就想帮二姨做点什么？”
“你二姨织的毛衣很特别？”一身中山装穿到底的宁爸爸是不能体会女人对美的追求的。
“嗯，很好看，而且样式也特别。走出去肯定很多人喜欢。”宁凡肯定道。
宁关阳想了半天，将计划书来来回回的看，最后下了结论：“那只能是寒假，一开学就要停。”
宁凡心里的小人“耶”着跳了起来，嘴里回答：“那肯定，就开到大年。”
“那行，你看看哪里有爸爸妈妈可以帮你的地方给我说。”虽然只是短短的时间，但是做一个项目该有的东西都不缺，宁关阳觉得身为父母还是要伸把手的。
宁凡把计划书拿了过来，准备检查一下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半小时后她出来找宁爸爸，发现他站在家门口的过道上和邻居正聊得火热。
楼下的刘叔叔，家里有一个和宁凡年龄相近的女儿。两个人的关系一向很好，不管是时事还是家里，常常聊得火热。
“哎呀，语文98分，没有考个双百。”话虽惋惜，可脸上的神情却是“我女儿真不错”的骄傲状。
刘叔叔顺着他的话，“可以可以。老宁，别个宁凡天天回来煮饭，我看她现在还买菜，把家务事都操持完了，你们大人好省心哦。”
宁爸爸继续谦虚地摆摆手，“小娃儿胡乱搞的，将就吃将就吃。我这回去上海太久了，将近一个月，回来就发现她长大了好多。晓得帮家里做家务事，上回期中考试语文没考好，家里说给她订杂志，她还说要去图书馆借书来看，订杂志划不着。”
任明有弟妹各两个，加上父母，一共七个人住在一套三十几平米的套房里，这个大户有三个房间房，大的房间不过八、九平米，小的房间四、五平米，再加上一个狭小的厨房，常常连身都转不过来。
奶奶看到任志很开心，拉着他的手紧紧不放，嘴里嘟囔着：“我的幺儿呐，我的乖乖哟，奶奶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想死个人了。”任志六岁以前的记忆都是和奶奶一起，要说爸妈离婚他最舍不得什么，便是离开奶奶。他放任自己依偎在奶奶身上。
爸爸带着妈妈到他的房间去谈话，没一会儿便听见爸爸的声音吼起来，“我没得钱，给你说了没得钱。每个月二十九钱在帐上的时候，学校就划给你二十块，我只到手九块钱。给妈妈八块钱生活费。你晓不晓得我为啥子调到食堂？”
“就是为了有口饭吃，要不然九块钱能干啥子，你说？”任明吼得声嘶力竭，一个被人称为“大汉”的堂堂男子汉，早就被生活压弯了腰。
章清反倒是轻声细语：“我也没得办法，你晓得我那个工作是合作社的，有工作才有钱，没得工作就没得钱，平时常常不开工，我这才想办法找人帮我找了一个稳定点的工作。”
“你不是要抱到你那个工作死的嘛，当初我喊你来天府，工作都给你找好了的。”任明讽刺道。
“你找那个是啥子工作嘛，理发店打工，要垮不垮的？你胸脯拍得天响，还不是一个街道企业。你啷个不把我弄到学校头去也？那里才是汗涝保收的。”章清从来都是输人不输阵的。
“学校，你以为学校啷个好进哟？再说了，我就算进了学校还不是着你整去食堂了。你行（hang）势些。”
“你进食堂怪我干什么？我让你进的食堂啊？当初喊你来渝城，你还不是没来？还怪我不来天府，我们大哥不说二哥。”
“你斗说，这三十块钱你拿不拿？你不拿，我就一个人去合作社上班，把任志放到我妈那里。不过就是乡下的教育质量肯定没得区里面好。你拿，这次正好有个机会把他转到区里的小学，那个小学在区里排第二，别人就不敢排第一。这么难得的机会……”
两人继续在房间里争执，其他的人早就自动自发的吃饭，桌上有任明从食堂带回来的红烧土豆，炒大白菜，看到任志来了，奶奶高兴的炒了鸡蛋。任志的碗里被奶奶堆满了菜，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香的饭菜了。偶尔听到几句高声的话语，爷爷会用烟杆敲敲桌子，那声音又低下去。
任志一边应和着奶奶，一边想，果然还是来拿钱的。每次来天府，妈妈总会要点什么，不是钱就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