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和婆婆唠了几句工厂里的人事,从包里掏出五块钱拿给婆婆,“妈妈,这个月凡凡的伙食费给你。”婆婆瞄了一眼,淡然的收下来。
“她爸爸可能还有一个星期回来,你天天带她吃小面?”
“反正她也喜欢吃。”妈妈笑看着宁凡说。
宁凡在一旁玩着书包带,现在的自己人微言轻,就不要多言语,乖顺的听妈妈的指挥,和婆婆、大舅告别,去吃晚饭。
一路上听到妈妈念叨:“上回从你大舅舅那里拿的东西,你爸爸让我烧了,你也别再去要了。你爸爸说那是死人用过的东西,脏得很。”
宁凡努力回忆,好像小时候大舅舅曾经去广州贩过旧衣服,有一次里面有个花花的小口袋,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小口袋的样子,是粉红格子布做的,上面缝了三朵小花,用拉链封口。她十分喜欢,常常带在身上,后来不知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被妈妈烧掉了。她记得当时用消毒水浸泡了很久,使得小口袋的面料上有些部分掉色。
没走几分钟,到了妈妈和宁凡的指定食堂。家乡最有名的,也最让人挂念的吃食——小面。开在巷弄口,用防雨篷布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还未走拢,已经闻到一股小面特有的香味,肚子的馋虫被勾引了出来,宁凡忙吞吞口水。
“云儿来啦?今天吃啥子?”摊上有个阿姨远远就叫道。
“快叫李阿姨。”
“李阿姨好。”
“哎,凡凡今天要不要吃抄手吗?刚刚才包的。”李阿姨一副精干的模样,一边说话一边麻利的擦桌子,“你们老宁这次走得久哟?”
“我想吃小面。”宁凡肯定的说,她是小面爱好者,一天三顿不嫌烦。
“要得。云儿你吃啥子?还是老样子迈?”
“嗯,老样子,干溜。藤藤菜帮我多放一点。走得有点久了的嘛,快一个月了。她爸爸走的时候,凡凡哭起抱到他腿都不让他走。刚开始几天每天还问我爸爸好久回来,现在不问了。再过两天估计都记不得她爸爸是哪个了?”
“哈哈,那她爸爸不着急?好不容易得的胖妹妹,放在手心上疼的胖妹妹。”李阿姨和妈妈是小学同学,又是街坊邻居,对于各家的事是了如指掌。
“是的嘛,”妈妈笑咪咪地看着宁凡,“原来出个差都带起他的胖妹妹的,上学过后就不带了。”
爸爸这次应该是去的上海,宁凡长大以后常常和爸妈开玩笑,小时候去北京那么远都带着,回来的时候还不惜给自己买半价机票。结果单单漏带了上海,成为了她的执念,长大以后一去上海不复返。
小面很快端上了桌,宁凡虞以为自己能大吃八方,结果完全忘记现在的小体格,剩下半碗留给了妈妈。
饭后跟着妈妈顺利的找到了车站,挤上了5路公交车。
“都错开了高峰期,还是这么挤。”妈妈嘟囔道。
售票员看到宁凡,“来,小朋友,到这里来坐。”
宁凡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妈妈和旁边的大人们一手推到售票员的宝座上。那时候的公交车只有后世的一半大,发车次数少,这让着急回家的人都尽力往上挤。售票员的座位犹如一块独立的净土于公交车,而售票员稳坐在里面像是国王一般,只有遇到老弱病残的时候才会大发慈悲的招呼人登上他的宝座。窗外风景几十年没有变化,宁凡虞在心里默默的背着站名。在公交车的摇摆中一步步向家里驶去。
大半个小时在车上摇晃,路也不太好,宁凡被公交车摇得有点头晕。那时还住在老房子,四层高的楼房,在当时算是豪宅了。因为城市多山的原因,宁凡家所在的三楼与路面持平,三楼旁开了一条小道进去,这样根本不用爬上爬下。
老房子是一个通间,进门是厨房,然后是客厅,最里面的卧室。宁凡的床就放在客厅一角,旁边是爸爸自己用烙铁做的铁书架,后来搬家时被妈妈送给小舅舅,被她埋怨了好久。
那时候还没有通天然气,妈妈忙着生火烧水洗脸,宁凡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妈妈笑道:“你平时一回来都赶着去看电视的,今天怎么这么乖?”
宁凡看一眼家里的日立小黑白,心想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年轻了三十岁的妈妈有多漂亮。妈妈是个美人,这不是妈妈自己说的,而是宁凡从小到大在亲戚、街坊、妈妈的同学中听到的,小时候完全没有这个概念,等长大了妈妈老了,就只能从照片里面回味了。妈妈是家里的老大,生下来早产,听说哭声像小猫一样。还好那时候老祖宗还在,妈妈成了老祖宗的心肝宝贝,好吃好喝好药的供着,在老祖宗跟前长大。听听古,看看书什么的,所以她虽然不是当时流行的那种国字脸,浓眉大眼的美,却自带一股娴淑气质,让人隐隐觉得有一种秀外慧中的感觉。
妈妈秀气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犹如油画一般隐隐绰绰,不知道年轻三十岁的爸爸是什么样呢?
在城市的另一端一间昏暗的小房间,电灯泡感觉快要断气一般发挥着最后的光亮,一个人打开门走近床边,麻利地揭起床上的被子,手上的尺子毫不迟疑的打了下去,床上的人被打得一跃而起。
站立的人叫骂道:“你今天又把张军打得个鼻青脸肿,他妈妈到现在都守在门边等到我告状。你是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床上的人影已经站了起来,身上只是穿着背心短裤。双手抱胸,也不言语,在如豆的灯光下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对方。
“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恨我?你凭什么恨我?你那个爸死绝了,就靠我一个人辛苦养你。还不听话!”
床上的人终于开了口,“张军说我是有人生没人养,吃饭像猪一样。”
站立的人愣了一下,又恨恨的举起尺子:“那也不应该打他,打了还要拿药钱。你还不是一样,一天憨吃哈涨。你那个死鬼爸也教不到你,天天给我惹事。”
床上的人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躲避她手上的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