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翠霞谷前。众人皆来给雀儿和刘小舞送行。郭秀才、锦云公子等人经几天的治疗,伤势好得飞快,已基本无碍。而毒农的儿子,锦云公子的师傅张苍柏等伤者,虽仅稍有起色,但想来在雀儿采药归来之前,也能尽得痊愈,到时离开紫霞谷,未必便能再遇到雀儿,故此次送行,也有先行告辞的意味。
此次疗伤,各人都算是得了雀儿相助,故对他都甚是感激。张苍柏更是感谢连连,道以后回了青云宗,一定再携锦云公子登门拜谢。而青云宗和九重门素有交情,他也一定会在方门主面前多提雀儿的侠义之举。雀儿连说不敢,他不善言辞,未客气几句,反倒自己脸上通红,只是连连拱手作揖。安安一直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似有心事。
雀儿迟疑一下,对她道:“安安,我去为你采药,你……这段日子,你自己保重身子。”安安撅了小嘴,生了闷气,扭了肩膀,背了身体,却终于没忍住眼眶红了,眼中光芒闪动,低声道:“你……去罢。一路小心。”小红莲哈哈笑道:“雀儿哥,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弄得这么伤怀作甚么?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有萧谷主在,还有我和贺大岁照料安安姐,你还有甚么不放心的?我们等着你带了药材回来为安安姐医病便是。”
刘小舞在旁边嘻嘻一笑,也跟着道:“只怕不是雀儿哥担心安安姐罢?我倒觉得是安安姐担心雀儿哥多些。她怕我一路上把雀儿哥带坏了。”雀儿脸上通红,安安更是跺一跺脚,径自回屋去了。众人见了几位少男少女的离别情怀,俱是微笑不语。待出得翠霞谷,雀儿回头,隐约望见谷中最高的竹楼窗中,安安临风而立,望向自己的去路方向,顿感心中莫名一暖,一股责任油然而生,暗道一定要将她身上顽疾治好,方不负她对自己的信任。
鹿州地处中原,而展州却在东边临海,二州中间隔着冲州,地界扁长,距离有了两千里不止。好在时间充裕,倒也不算局促。近来紫霞谷肃清强敌,复得宁静,虽然姬不悲甚么时候再去侵挠是个未知,但有小红莲强援在谷中,又认了雀儿这样的朋友,想来问题不大。故一路之上,刘小舞兴致甚高,她自小在紫霞谷长大,充其量不过在谷外领些求医之人入谷,并未离谷多远,此次跟了雀儿出来,算是长了不少见识。见了江湖豪士,各处风土人情,无不好奇,莺燕叽喳,自是处处问向雀儿。可怜雀儿的见识又比她强到哪里去了?问得十句,只答得三句,其他俱是含糊其词。好在他性格淳厚,也不嫌烦,而刘小舞嬉笑嫣然,明知雀儿不知而故问,一路徒增各种乐趣而已。二人走走停停,少惹是非,到得第十日,便到了鹿州和冲州交界之处。
到了此处,地势风貌又起了变化,不再如鹿州那般山谷遍布,峻岭星罗,却是一派平原景象。河流湖泊,一道连着一道,一环套着一环,无尽无穷,如条条素练倾洒于地,另有一番壮观。刘小舞见了,啧啧称赞。这天,非和雀儿乘了条小舟,到湖中观景。其时已入初冬,正是芦苇最为壮观之时,白絮一片片、一排排,浩荡无尽,比起天上云彩,也不输分毫气势。
刘小舞在舟中手持几朵芦苇,向着雀儿笑道:“雀儿哥,原来这天下没有山的地方,也能有如此气魄。只是比起鹿州高山的雄峻,这里另有一番明媚的滋味。”雀儿见她笑魇如花,心中也是轻快,随口道:“这天下的景致,也和人一样,各有各的好看。倒也不是一种味道便能独领风骚的。”刘小舞“哦?”地一声,眼珠一转,笑问:“那你说说,是这里的风景好看,还是我们紫霞谷的好看?”雀儿稍一沉吟,道:“我都说了,各有各的好看,不分上下的。”刘小舞嘻嘻一笑,凑上脸来,望着他的眼睛,轻轻问道:“那你说……安安姑娘和我,又是哪个好看?”
雀儿跟她脸相距不过半尺,已能感到她说话气息如兰,又闻到她身上处子幽香,心中一荡,脸上通红,赶忙别过脸去,讪讪道:“好端端地怎么问起这话来?景色各有各的好看,人自也各有各的好处。”刘小舞“咭”地一笑,嗔他道:“雀儿哥,你大多时候是忠厚老实的,但有时候,却又喜欢装疯卖傻。正如刘姥姥说,天下的男人,任他再憨厚,却也有在女人面前耍奸卖滑的时候。”雀儿抬头望天,道:“刘姥姥说甚么不好?却来对你们说这些话。”刘小舞笑道:“她不是对我说的,是对我们谷主说的时候,被我听到了……”
话音未落,猛听得芦苇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丁老四,你……你这是把我害惨啦!”紧跟着又是“咚咚”两声大响,似是重物落水的声音。这湖面本来颇大,只是被各丛芦苇分割成条条水路。雀儿和刘小舞在其中一路,说话之间,并未注意到隔着一屏芦苇还有人在。听得有人惨呼,急急向来声望去。只见一叶扁舟,如脱弦之箭,从芦苇深处窜出,舟上二人,身穿蓑衣,看不清面目。前面那人,手拿撑竿,在水中一点,小舟便向前驶出几丈之远,显得力量很是不弱。几个起点之下,小舟便只剩下一点远影,愈来愈小,终于消失在夕阳之间再也不见。
雀儿二人不熟水性,见了他们不敢乱动,故那二人并未注意芦苇丛中另有人在。就在二人纳闷之时,那小舟窜出之处,又传来哗哗水声,似有活物在挣扎。雀儿不敢怠慢,拿起小浆,向声音来处速速划去。他也只是初学会划舟,但好于内力深厚,于力道领悟更是异乎常人,划浆行舟这等平常之事,做起来更是不在话下。内力使处,小舟行速并不下刚才离去那艘。就见前面芦丛深处,水花翻溅,两个人形正在水中翻滚,随时将要沉将下去。雀儿二人大惊,不容多想,手上紧得一紧,小舟便行至位置。刘小舞拿起舟上平日渔民用来网鱼的网兜,将那二人一一捞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