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芳和王小君就成了马淑珍的照顾者,她们得知马淑珍的病情,显然是吓得不轻,甚至比茵茵和陆离还要担心。
人的这辈子总是说不清楚的,到了这个年纪,什么症状都表现了出来,马淑珍也不想自己得了这个病,当初和老李是同事的时候,她也是没能想到自己的结局的,当年看着老李倒在自己面前,当时的惊恐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的,可是真正到了她身上,她反倒是不能体会到旁人的担忧了,人说来也怪,那么体贴的人,想问题的时候也只是会想到自己。
吴芳责怪马淑珍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王小君一直保持着沉默,要换做以前,兴许王小君还要比吴芳还激动,只不过她失去了她的挚爱,到了这一步,她也沉默了许多,可她的心里依旧是不能失去马淑珍的,她是她心底里的朋友。
马淑珍遵照医嘱,按时吃药,忌口的同时还不忘锻炼身体,真不到这一步,她是不会锻炼身体的,她和其他的同龄人不一样,她不喜欢户外活动,她只喜欢在家里窝着,和现在的宅女没什么两样。
王小君因为担心马淑珍,干脆放弃工作,专职在家陪着马淑珍,跟真的姐妹一样,寸步不离的守候在马淑珍的身旁。
气候一天一天的变得有些寒了,大家都裹上了冬装,马淑珍和王小君也穿着棉大衣,在公园里四处晃荡。
看着那些同样在外晃荡的老太婆们,王小君突然自嘲的说:“你看人家,都是好衣好裤穿着,我们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对自己好一点。”
这说得在理,就算是不缺钱了,她们始终是节约惯了,钱都存在银行,算是给孩子们留的遗产,想想对自己还真是不好,活了这么大岁数,就为了孩子而活了,但是不是为了孩子活,她们也真是找不到活着的理由了。
马淑珍沉默的看着那些和她无关的人,什么话都不想说。
王小君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现在她和马淑珍的关系不一样,看着马淑珍的样子,她突然有些心疼,她拉着马淑珍也跟着坐下,轻声说:“你休息休息吧。”
马淑珍听着王小君的话,跟迟暮老人一样,呆呆的坐着。
“你说你当初为什么就不重新找一个,你看你苦了这么大半辈子。”
王小君感慨的说道。
马淑珍听到王小君的话,不自觉的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不重新找一个,或许那时候舆论压力很大吧,重新找一个,她可就要被人说三道四了,而那时候最喜欢说三道四的还数王小君了,马淑珍想到这里,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大笑,但她憋在心里,就是想要大声的笑出来,“你还说我呢,那你现在为什么不重新找一个?”
被这样一反问,王小君脸刷的一下红了,她别过脸去,羞涩的回答:“你在说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个年纪,你当初还很年轻嘛,现在我们都老得快要啃不动了,谁会看上我们啊,你真的是在说笑。”
马淑珍本来就是在说笑,她就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已,不过当年那个迷,她一直都解不开,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感慨,但又有些难以启齿,“你说当年我丈夫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王小君听后,心惊了一惊,这是马淑珍第一次在人前提及她丈夫的事情,而大家都知道,她丈夫的不辞而别在马淑珍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直到陈天锁的出现,她才有了转机,可她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幸福,她是一个带着悲剧色彩的女人,但却也用她的人格魅力,得到了大家的肯定,说来,她也并不是孤单的。
“这当年的事,谁还记得,你不清楚,其他人就更不清楚,人总得看到未来才行。”王小君轻言相劝,虽然她也很想知道当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及别人的伤心事,是不太道德的事,她王小君现在再也不会做那么无德的事情了。
王小君不想说这件事,但马淑珍却主动聊起这个话题,或许她也把人生都看透了,深藏在心底里的秘密,在这个时刻,也觉得是可以说了,或者她委屈了太久太久,到了这个地步,她终于是想要释放释放心里的压抑了。
马淑珍轻叹一口气,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的那些事。
当年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对社会的认知也不够全面,但她当时的丈夫对她很好,比陈天锁对她还要好,当时也算是混到了城市里,就住在她现在住的小区里,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破旧,但在那个年代,却是城里人了,照别人的话说:“你们住在城里就算是城里人了,真是洋气得很。”
那时候,马淑珍因为自己的是城里人,心里的虚荣心急剧上升,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丈夫带给她的,于是在她丈夫面前,她体贴听话,总是乖乖的模样。
那时候村里的老辈人都给马淑珍和她丈夫算了一挂,说是不适合婚姻,因为马淑珍没有野心,一生求安慰,面相上显命苦,但杨飞龙却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也就是马淑珍的丈夫,不满足现状,是个做大事的料,她们这样不同的人格,是不会走到一块儿去的。
当时,马淑珍和杨飞龙就当是听笑话听了,可是后来杨飞龙不辞而别,连警察也找不到,马淑珍的心里就更是相信了算命先生的话,杨飞龙自命不凡,其实他的命运也和凡人不一样,马淑珍不相信杨飞龙被判死亡,直到现在,马淑珍还是不愿相信。
往事一幕幕的在马淑珍眼光晃,她想到了老家的土房子,想到了自己当时天真的笑脸,就像是在看别人的童年一样,心里无限感慨,她从小就认识杨飞龙,她原本以为青梅竹马的她很是了解杨飞龙,可是她还是出了错。
马淑珍的双眼显得有些潮湿,她看向王小君,继续说道:“我始终不相信他是死亡了,警察骗我。”
王小君对当年的事也不太清楚,也不好回答,她只是对马淑珍产生了同情,“你现在也不要想太多,过去了这么多年,要真不是死亡,你也就把他当作是死亡了吧,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
马淑珍也知道王小君说得很对,她自己心底里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人到老年,往事就一幕幕的回到眼帘,那些看上去已经忘记的事,突然之间就会在脑子里回想,然后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而那些当年想不通的事,明明过去了很多年,但现在却像是在钻牛角尖一样,始终在脑子里纠缠不清,怎么也理不清,就算是别人怎样相劝,脑子里就是钻不出来那个空,圈着自己出不来了。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他在哪儿,我不相信他死了,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死了,算命先生说他命好着呢,是办大事的人。”
马淑珍不依不饶的说这话,也不顾王小君的情绪。
王小君突然就有些不明白了,照说马淑珍的心里应该是把陈天锁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但现在看来,她好像对自己的丈夫才更加耿耿于怀,当年的不辞而别,不管是一个阴谋还是一个误会,但命运戏耍了她,她走不出来,继续在戏里颠沛流离,这是不明智的做法,“你不应该这样,你现在应该想想你的女儿,女儿是你健康活下去的动力,你可不能做伤害自己伤害孩子的事,她们可担心你了。”
生了病的马淑珍,就像是一个小孩儿,有些蛮横,有些自私,有些小脾气,还带着一些小淘气。
马淑珍撅了撅嘴,似乎是想到了茵茵盼望她好起来的眼神,也明白了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该吃药就得吃药,该锻炼还得锻炼,总之就是要好起来,她不能自暴自弃,她得好起来,可是她想要坚强,却有些力不从心了。
王小君的头发也有些白了,她拉着马淑珍站起身,说:“走吧,我们走走,你一坐下来就喜欢胡言乱语,少想过去的事,多看看现在自己拥有的吧。”
马淑珍自愿被王小君拉着,旁人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们,都是老头子拉着老太婆,可是她们却是两个女人手拉着手在大街上走着,这是一道不一样的风景,当然会被人异样看待了,可是王小君和马淑珍才不理会别人的眼光呢,王小君担心马淑珍走丢,紧紧的抓着马淑珍的手,马淑珍也像个被保护的小女人一样,甘愿被王小君这样拉着。
真是喜剧的一幕,却又透露着心酸,两个带着白发的女人,似姐妹一般,走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知道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体会过了幸福,也明白了失去,似乎整个人生该经历的,她们都经历过了,至此一生,她们也已经看得明白,参悟透了。
领悟了这一切,王小君和马淑珍的脸上尽显平静,就算是莫大的高兴,或者难言的悲痛,在她们的脸上,都只是微微一笑而置之,什么事都提不起她们的兴趣,她们再也不是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兴致勃勃的冲到人群里看热闹的年纪了,这种样子谈不上是好是坏,但经历了风霜的脸上,总给人一种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