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真够累人的,好茶、点心搭了不少,伙计们腿都跑细了,总算捱到天黑,上完门板,愁眉苦脸地各自离开。
老纪走过来,明知故问:郭掌柜,怎么样?
郭掌柜打着算盘,无奈地摇头:看热闹吃蹭的真不少,也有个把儿问价的,一报价,都超不过5000。
老纪:这么低?!
郭掌柜:没几个有心买的,都是来拣便宜的。
郭掌柜顺手拿出一小坛子酒:来点?九江双蒸。
老纪:你当这么多年掌柜的,我还是头回见你沾酒。
郭掌柜倒了两杯酒:咳,大姑娘上轿,卖茶庄咱不也是头一回嘛。过什么山,唱什么歌。
老纪一饮而尽:估计咱这店能值多少?
郭掌柜左手满酒,眼睛瞟都不瞟算盘,右手熟练地打了数字。
老纪看了看:两万五千?和我想的差不多。哎,可现在由不得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低过一万五,那可是旺地。
郭掌柜:非卖不可吗?亏得太多了。
老纪叹口气:要不是逼到这,谁也不会出此下策。如果这两天还没有起色,就开个乡绅会,兴许能遇上真正的买主。
郭掌柜情绪低落。
老纪: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郭掌柜:我干这行这么久了,别的什么都不会,我能有什么打算?
老纪:这就好,太太说了,等卖了分店,你就来总店,继续做你的掌柜的。
郭掌柜感激地看着老纪:干吧了。
和暖的阳光照在教会学校嫩绿的草坪上,春意盎然。
在望远镜的镜框里,字迹一行行的流动。
考场内,宗翰正用望远镜窥视前排同学垂落的试卷,边看边抄。
突然,望远镜里一片黑暗。
大少爷不断地抬高望远镜,可还是漆黑的一片,他只能放下望远镜。
原来修女正站在他面前,大少爷立时蔫了。
修女:欧阳同学,我要见你的家长。
太太下楼来,见陈周氏在厅堂里擦擦抹抹。
太太:妹妹,你不用去做这些,使妈会做的。
陈周氏:我闲着也是闲着。
太太笑道:也是个操劳命。
陈周氏:您今天气色好多了。
太太:今天觉得身上有点劲了。
陈周氏:您应当出去晒晒太阳活动活动,人越不动越没力气。
一个乡下打扮的中年男人,揽着一篮子番石榴来到碉楼门前。
门房正坐在门口晒太阳:番石榴怎么卖?
乡下人:我不是来卖东西的,我是来找人的。
门房:找人,你找谁?
乡下人:我找周淑敏。
门房:没听说过。
乡下人:这是欧阳老爷家吗?
门房:对呀。
正巧,太太和陈周氏来到门前。
乡下人:没错啊,他们说就是搬到欧阳老爷家的。
太太:这位大哥,你找谁呀?
乡下人:周淑敏。
陈周氏就是一愣,她仔细辨认着,骤然红了脸:你,你是穗生?
乡下人看着陈周氏不敢认。
陈周氏:我就是淑敏,老了吧?你都认不出我来了。
乡下人上下打量着陈周氏,半晌才喃喃地:没老,没老,你这么一打扮我都不敢认你了。
陈周氏介绍道:这是太太。
穗生:太太好。
陈周氏:这是我们村的穗生,算起来我应该叫他表哥。
太太:穗生,快请进!
穗生随着她们进了碉楼。
太太叫道:阿慈,看茶!
太太安顿两人坐下,穗生把那篮子番石榴推到太太面前:乡下东西估计您也不稀罕,只当给少爷小姐们尝个鲜吧。
太太:何必破费。
穗生:自家种的。
太太对穗生道:不要急着走,留下来吃个便饭,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说一声。
穗生:太太您别忙,我坐坐就走。
太太:那怎么行,你是我妹妹的表亲,那咱们也就是亲戚了,不要见外。
太太说完出了厅堂,留下他们两个人,一时间静了场。
这时,阿慈殷勤地端着茶进来,一见太太不在,又一打量这位客人,想必也不是什么贵客,态度就凉了半截,敷衍着倒了两杯茶就下去了。
穗生尴尬地对陈周氏笑笑,那陈周氏却只是低着个头。
穗生搭讪道:你还好吧。
陈周氏点点头。
穗生:你的事情,你妈都和我说了。
陈周氏突兀地:你怎么会来这?
穗生不知道怎么回答,嘟囔着:我,我想看看你。
陈周氏:混说!
穗生认真地:我没混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陈周氏:你再说,我回去告诉你老婆。
穗生停顿了片刻:她死了,她生第二个小孩的时候难产死了。
陈周氏:孩子呢?
穗生悲痛地:也没了。
静。
陈周氏递过来一块雪青洋绉手帕,穗生接了手帕却不舍得擦,而是随便在衣服上蹭了一把脸。
厨房里,玫姑和太太帮着厨子打下手,玫姑跟太太拉着话:太太,咱们可有日子没煮过这么好的菜了,今天一定有什么喜事?
太太:算是吧,来了个亲戚。
玫姑:是大舅爷来了吧?
太太:不是,是秧秧的表舅来了。
阿慈开门进来:太太,外面有位洋人找您,女的。
太太诧异地:洋人?女的?今天是怎么了?这么热闹。先请她去书房吧!
太太随后来了书房,站在窗前的洋修女立刻转过身来。
太太迎上去:Nice to meet you 。(很高兴见到你)
修女惊奇地发现太太居然会讲英文:Nice to meet you, too。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太太:Do you speak in Chinese ?(你会说中文吗?)
修女用蹩脚的中文回答:我会讲一些中文,不过我很高兴你能讲英文。
太太:我曾随先生在国外居住多年,学了只言片语,见笑。
修女:不,你讲得非常好。
太太:谢谢,请坐!
两人落座,太太:Coffe or tea?(咖啡还是茶?)
修女:Tea please , I really enjoy Chinese tea。(茶,我很喜欢中国的茶)
太太对阿慈道:上两杯茶来。
阿慈出去。
太太:您一定是宗翰的老师—鲍威尔小姐吧?
修女:是的。
太太:是不是他在学校又闯了什么祸了?
修女:他很聪明,只是有一点淘气。其实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别的,是想邀请您加入基督教。
太太:加入基督教?这个太突然了,我没有准备。
修女:我知道我今天来得很冒昧,但凡是都要有个开头。
太太: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想到我?
修女:首先,您能把孩子送到教会学校去,就说明您并不排斥教会。而且您又在西方居住过,我想您更容易理解和接受西方的文化和宗教。其次,从我们的角度来说,如果像您这样一位有身份的太太都能皈依基督,一定会有许多人来效仿。
太太:说实话鲍威尔小姐,家里最近遇到很多麻烦,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去考虑改变信仰这个问题。
修女:遇到麻烦的时候,有主在您身边就不会孤独,主是爱我们每一个人的…
话分两头,碉楼的厅堂这边,只听“扑通”一声,穗生跪到倒在陈周氏面前:你跟我走吧,我会对你们娘俩好的。
陈周氏根本没有准备,左右环顾见没人,赶紧拉他起身:快起来,让人家看见了,还不一定怎么笑话呢?
穗生就是不起:你答应了,我就起。
陈周氏沉了脸:你再这样我就不见你了。
穗生只好起身,重又坐好,穗生:以前的事难道你都忘了么?
陈周氏极力掩饰:都过去了,何必再提。
穗生:可我忘不了。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今天我们能再见,难道不是老天…
陈周氏打断: …别说了, 我求你别说了。
穗生:我知道,一个人的日子很难挨,即使你穿金戴银,可心里的苦,谁又知道。你还这么年轻,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周氏眼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