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岳明他们面临着麻烦,钱仁仁这边也没好过到哪里去。他想,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就不那么冲动了,现在仔细想想,杜叔叔他们也是为自己好。其实这些年,很少有人在这些事情上真正关心他了。
钱仁仁过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爸妈都在外地,没能赶回来。只是和往常一样,他们托人给钱仁仁带来了礼物,还订了蛋糕,让他请朋友一起来玩。钱仁仁没有请任何人,每年都是这样。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里,窗外的垃圾车正好在放生日快乐歌,他突然升起一种孤独感。钱仁仁没有接爸妈打来的电话,他在椅子上坐着发了会儿呆,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将桌子上的蛋糕放进冰箱,换上鞋子,套了件外套就出去了。
钱仁仁的爸妈,在江塘市白手起家,现在算得上是成功人士。四岁之前,钱仁仁在乡下外婆家生活,整个夏季他和小伙伴,都光着脚丫在田里跑来跑去。累了就回家,喝一大碗绿豆沙然后爬到自己的小床上去睡觉。那时候他没有上学,外婆去做农活的时候,他也会一个人在家,可钱仁仁却从不会觉得无聊,更不懂什么叫孤独。
五岁的一个下午,钱仁仁和小伙伴从外面钓龙虾回来,看见爸爸妈妈坐在院子里,外面停着一辆小轿车。外婆看到钱仁仁回来,连忙将他拉过来,推到爸爸妈妈面前“仁仁,快叫爸爸妈妈呀,这么久没见,你不想念他们吗?你不是经常问外婆,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钱仁仁看看面前的人,有些犹豫,迟迟的没有开口,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脚趾头。
妈妈走过来,看着自己的儿子。个头长高了,瘦瘦的小身体穿着一件小背心,看起来有点短,不禁心里一阵发酸。妈妈摸摸钱仁仁的头,却没有开口说话。他感觉到妈妈的手有些颤抖,钱仁仁抬起头,终于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妈。”
爸妈这次是专门过来接他的,那几年为了创业,没时间,这才将钱仁仁送到乡下,现在事业基本稳定,孩子也到了上学的年纪,所以要将孩子接回去。回城的前一晚,钱仁仁磨蹭着不肯上床睡觉。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看着天上的星星,爸爸走过来坐在他旁边陪着他一起看。钱仁仁问道“城里也可以看到这么亮的星星吗?我这里有很多小伙伴,我们明天还约好了一起去钓龙虾。我可以不回去吗?”
爸爸抚着钱仁仁小小的肩膀说道“以后有时间我们会经常回来的,城里看不到星星,可是城里的夜晚有很漂亮的灯光。我们给你准备了一个房间,妈妈买了很多玩具和故事书,你一定会喜欢的。仁仁,这几年爸爸妈妈没有好好陪你,现在回去了,爸爸妈妈一定补偿你,带你去公园去游乐场,好了,早点睡觉,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回城里。”
这些话钱仁仁一直记在心里,他觉得爸爸说这些话仿佛还是在昨天。现在了,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们住的房子越来越大,可他能看见爸爸妈妈的时间却越来越少。自从上了小学后,家里就总是他一个人和保姆阿姨。他坐在堆满玩具的房间,却一点没感觉到开心。再后来爸爸给他买了一台电脑,钱仁仁便整日上网,学习越来越跟不上。高一的时候,钱仁仁生了一场病,爸爸妈妈放下生意,在他身边陪了一个周,那是钱仁仁觉得最开心的时候。
出院后,爸爸帮他办了休学手续,让他在家休息,之后送他出国去读书。
没去上学后,钱仁仁回了一趟外婆家,待了半个多月。外婆年事已高,不用再做农活,乡下的许多农田也没种了,好多地里长满荒草。钱仁仁站在田头,看着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他成绩一直不好,但这时候他想起物是人非这个词,他觉得没有比这个更适合的词了。他才十几岁,却好像几十岁了。
钱仁仁盼着快快长大,他就可以独立,去很远的地方。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或者可以再谈个女朋友,然后结婚有自己的家庭。
晚上躺在童年的床上,钱仁仁久久没能入睡。当年的小少年有了自己的心事。他会埋怨爸爸妈妈吗?不会,他们给了他最好的物质生活,他比起很多的同龄人都要幸福,他可以买得起很多东西。可钱仁仁知道,爸爸妈妈唯独给不了他一样东西,就是时间。
从乡下回来,钱仁仁变了许多,他开始认识一些同样没上学的少年,他学会了抽烟,熟练地吐出烟圈,喝几百一瓶的洋酒,在酒吧玩到通宵。周末在没人的大道上飙摩托车,摩托车的轰鸣声和擦脸而过的风让他心里产生一种轻松感,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田野里奔跑的时光。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开心的,可是一回到家那种孤独感就向他袭来。
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喝着啤酒看着篮球赛直到深夜,他看到自己喜欢的球员,心里有那么一刻想振作起来改变一下现状,可下一秒就又没了精神。爸爸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有球星签名的篮球,一直被他放在床底下,他翻出来一看,都上了厚厚的灰,气也不足,软趴趴的。他叹口气,将篮球重新塞回去。
怎么样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和他一起玩。他现在的朋友只喜欢玩游戏,他们讨厌在外面跑的满头大汗只为了抢一个球,他们讨论的,也只是游戏里的人物。小的时候爸爸还会带着他玩,两个人穿着篮球服,抱着篮球的样子,钱仁仁觉得特别帅。爸爸教他运球,抱着他高高举起,让他扣篮。
现在的爸爸了,穿着笔挺昂贵的西装,还有了圆圆的啤酒肚。篮球换成了高尔夫,钱仁仁去过一次,就是推着一个小白球滚来滚去,他感到无聊,之后再也不愿意去,尽管爸爸说这项运动对他很有好处。
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和爸爸之间不知不觉隔了很远,就像篮球到高尔夫的距离,就像从一个少年到中年的距离。
想起这些,他就觉得自己太任性了。不就是被批评几句,要知道是这样,他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那药会有这样的作用,还真是出乎了意料。以前他只知道爸爸做生意,不知道还会参与这些奇怪的药的研究。现在,他也担心,爸爸一旦知道药是自己拿的,不知道会怎么样,看来,只能先拖一段时间,再找机会问一问有没有解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