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黄昏，如意楼外无数马车沿街停下，小厮们引领着前来欣赏美人表演的宾客进场。
突然，街道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一帮身穿束身旗袍，面绘浓妆的女人雄赳赳气昂昂越过人海。风撩起她们的衣摆，气场十足。
“是你？”小厮一眼就认出了打头阵的钱多多：“你这女人来我们如意楼想要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招来楼中的护卫。
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迅速集结，一字排开地堵在大堂门口。
钱多多也不解释，手缓缓扬起。
护卫们的神经也随之紧绷起来。
“准备！”
一听这话，护卫们纷纷捏紧拳头，时刻准备出击。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姑娘们的花拳绣腿，而是从后方由临时聘请的工人抬来的数面大鼓。
“这……搞什么鬼？”宾客愣了，围观的百姓也愣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如意楼门前，几乎堵住整条街，按顺序排列的大鼓。
“开始！”钱多多素手一劈，早已蓄势待发的姑娘立刻脱下绣花鞋，赤足跳上鼓面。
玉足重重一点。
啪嗒，啪哒哒，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快，仿佛踩在了所有人的心尖。他们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那一双双时而交叉，时而高抬，时而旋转的玉足。
随着鼓声的加快，他们的心似乎也要跳出喉咙。
见状，钱多多再次抬手，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停下。
“咕噜”，人群中响起一道轻微的吞咽之声。
下一秒，比方才更加激烈，更加洪亮的鼓声拔地而起。
“外边为何如此吵闹？”如意楼二楼客房里，牡丹也听见了震天的动静。
丫鬟推开窗子往下一看：“姑娘，是醉仙坊的人。她们……好像搭了台子，在咱们门口跳舞？”
“醉仙坊？”牡丹绝美的面容登时笼上一层阴郁，“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窗外猛地飘入一道齐天的声音。
“喝！”
牡丹描眉的手吓得一抖，妆容瞬间歪斜。
“喝喝！”
声响仍在继续，已经掩盖住了如意楼中的乐声。
牡丹气得扔掉眉笔，拾起一张面纱，走到木窗旁。
无数待在包厢的客人全都来到了窗边，不少文人墨客纷纷走出大堂，好奇地看着门前跳舞的姑娘。
姑娘们匍匐在鼓面上，脚踝勾住鼓沿，向旁侧的同伴伸手，借力跃起。起跳之时，大鼓也因惯性顺势撞过来，几乎只一眨眼的功夫，大鼓就形成了一个简陋的台子，台子中央，如擎天柱般人上架人叠起了高高的罗汉。
“好！”
喝彩声此起彼伏。
这就叫好？重头戏还没开始呢。
钱多多偷笑了一下，目光在门口、堂内迅速一扫，然后在二楼的窗边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她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醉仙坊祝牡丹姑娘玉。体康复，重获健康。”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顺着她，望向窗边那抹倩影。
“不知道我们精心准备的舞蹈，牡丹姑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喜不喜欢？”钱多多继续问，笑容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牡丹的面容霎时扭曲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若翻脸，只会损伤自己的名誉。
她极其缓慢地点了下头：“喜欢，你们有心了。”
“哎呦，姑娘说的是哪里话？这只是第一份贺礼而已。”钱多多故作害羞的说道。
还有第二份？
牡丹蓦地扣紧窗沿，用了一身的力气才堪堪将愤怒忍下：“有这份礼物，我已心满意足。你们不必再劳心费力的备置别的。”
“为姑娘送礼，是我们修来的福气，就算再苦再累，只要您喜欢，一切都是值得的。”说完，钱多多一拍手。
一名工人立刻端着个托盘走到她面前，托盘被红布盖着，只能看到布下凸起的轮廓。
“这就是醉仙坊为姑娘备的第二份礼。”她笑得意味深长，那明显不怀好意的表情，让牡丹升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见她要揭开红布，她忙开口：“不……”
“刷”
红布应声掀开，一块绑着红色蝴蝶结，通体光秃无毛的骨头映入所有人的眼帘之中。
满街死寂。
“你们这些人到底安的什么心？弄块骨头当礼物送给我家姑娘，疯了吗？”丫鬟站在牡丹身边愤怒的吼道。
钱多多眨了眨眼睛，特无辜的说：“我们是好心啊。”
好心？
丫鬟险些气笑了：“你害我家姑娘受伤不说，如今，说什么送贺礼，庆贺姑娘痊愈。这就是所谓的礼物吗？简直是笑话！”
许多人纷纷点头，听说过送钱的，送家禽、五谷杂粮的，可这送骨头，却是闻所未闻。
“其实，我也知道这份礼太轻了，但醉仙坊不比如意楼业大生意红火，贵重的礼物，我们真送不起呀。”钱多多委屈地低下脑袋：“但牡丹姑娘的安危，又让我们十分记挂。所以，楼里的姑娘们才忍痛从厨房的存粮里，拿出了它来。”
“什么？这东西还是你们的储备粮食？”丫鬟目瞪口呆。
“是啊，您别小看它，古语有云，吃什么补什么。牡丹姑娘不是崴了脚，伤筋动骨了足足半个月吗？于是我们就想送上这块骨头，让姑娘好生补一补。虽然它体形小，可自古短小才精干，它的骨髓里可全都是营养的精华。”说着，钱多多绕过大鼓，来到护卫面前：“劳驾各位一会儿交给牡丹姑娘，我保证，只要吃了它，姑娘的身子骨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护卫们犹豫了好久，才有一人伸出手准备接过去。
就在他接过托盘的刹那，钱多多藏在托盘底下的手指猛地往前一戳。
指缝间藏着的一根小银针刺进了护卫的肉里。
“啊！”他大叫着抽回手。
“小心我的骨头！！”钱多多惊呼一声，伸手一抓。
“哐当”，托盘狠狠砸在地上，那坨骨头咕噜噜转了好几圈，然后停在了地上一滩小水凼里。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钱多多直勾勾望着那已经脏掉的骨头，眼圈渐渐红了。
她微微垂头，道：“是……是我们的礼物太上不得台面了。牡丹姑娘不愿意收下，也是情有可原。我们只想着把拥有的最好的东西送给您，却忘了您是何等金贵之身，怎么会吃糟糠呢？”
说完，她迈开双腿，缓慢地走向水凼，将那块骨头捡起来，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去上边的污水。动作甚是小心，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一件珍宝一般。
围观的百姓被这一幕刺痛了眼。
他们中多的是曾在生活中受过气，曾因为贫穷，遭人奚落之人。如今，看着钱多多倔强而又卑微的样子，那些往事一幕一幕浮上心头。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正义的火焰在他们心中窜起，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