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经过就是这样，”顾贤跪在书房中央，将晨间的经过和盘托出，一脸惭愧道，“属下小看了夫人被她逃走，请主子降罪。”
“莫说是你，连我不也被她蒙混过去了么？”顾之卿倚靠着椅背的身子缓缓坐直，刀锋般锐利的薄唇用力抿紧，想到那床被褥，内心不由杀意翻腾。
但旋即，他冷嗤一声：“吩咐下去，夫人昨日不甚感染风寒，卧病在床。近日不见外客，饮食起居全权交给顾红，再去请杜大夫过府，为夫人诊治。”
“杜大夫是自家人，有他出面力证，这说词应当能令旁人信服。”顾贤赞同的点头，“那夫人那边……”
顾之卿气息骤冷，狠绝道：“着人秘密搜查她的行踪，一旦发现，”话微微顿住，寸寸杀机染上眉梢，“就地格杀。”
钱多多背脊一寒，警惕的睁开眼睛。
“……”啥玩意儿？
一张浓妆艳抹宛如行走的调色盘般的老脸，在她瞳孔里无限放大。
短暂的愣怔后，钱多多迅速后仰，余光飞一般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很好，之前看到的两只大渣都没在这里。所以她现在是获救了？
“哟，姑娘醒了啊。”一道掐着喉咙发出的娇笑，成功拉回钱多多的思绪。
女人拍拍洗得发白的衣袖，改蹲为站，风韵犹存的脸上绽放出菊花般的媚笑：“醒了也好，省得日后说我春娘趁人之危。诺，看看吧。”
她把手里的纸拎到钱多多眼前：“这是卖身契。你一大早晕倒在我醉仙坊门口，我好心把你捡了回来，还给你换了身干净衣物，又帮你上了药。这些都是要花钱的。看你这一身粗布麻衣，身上半个铜板也没有，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钱来。”
说着，她泛着精光的视线流连在钱多多那张清洗后苍白却也清秀的面容上：“不过，你这张脸倒能值几个钱，再让楼里的姑娘教你两手绝活，估摸着能讨大爷们喜欢。你给我乖乖签字画押，往后赚够了银子还清了债务，我自然会放你走。不然……”
“不然你要如何？”钱多多勉强恢复了些许力气，冷声质问道。
脸值钱，楼里的姑娘，绝活……符合这些条件的，古代只有两个地方——青楼、妓院！
春娘一愣，这可和她设想中的发展对不上啊。
寻常女子碰到这种事，要么是义愤填膺，要么是六神无主。咋个这位却这么的与众不同呢？
钱多多微微吸气，在经纪圈里沉淀十年的气场豁然全开：“我刚才如果没醒，你就打算让我画押了？”
她慢吞吞坐起身来，脸色虽白，但那双凤目却异常锐利，如刀剑刺在春娘身上：“你说你救了我，我有让你救吗？有让你给我换衣？给我上药？”
连珠炮似的质问，砸得春娘懵逼了，她张张口想要反驳，可钱多多哪会给她这个机会：“我一没呼救，二没求你收留，你偏偏要多管闲事，不顾我的意愿付出人力物力财力，现在却要我来买单？笑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如果倒在门口的是一个无盐丑女，是个乞丐，你会救吗？”
她冷笑一声，自顾自给出答案：“你会个屁！瞧瞧你这身衣物。”
春娘下意识低头看衣裳。
“料子陈旧，花样老土，边角参差不齐，穿了得有八百年吧？”
“再看看你身上的配饰，除了一根木簪子，还有别的吗？”
“更不用说你这满屋子不值钱的家具，还醉仙坊呢。连破庙都比你这儿强。”
说完，她缓缓呼吸，身体轻靠在床头，用着一副洞悉所有套路的语气说：“就这种地儿生意恐怕惨得没边儿了。拿出的上药会值多少钱？住一日能贵的过客栈？哦，至于衣物，”她嫌弃地扯扯领口，“这衣服我可没说要，两项加起来也就那么点钱，你却哄我签卖身契？真拿我当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了？我的卖身价，就是当了你这间铺子也给不起！这招数哄哄外行人还差不多。”
这口气……
春娘傻眼了：“你也是干青楼行当的？”
原来是青楼，钱多多有了底，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刚想开启忽悠模式，谁料，门外却传来了一声恶狠狠的大吼。
“春娘！你给老子出来！”
“这王八蛋怎么来得这么快！”春娘嘀咕一句，顾不上理会钱多多转身出门，献媚道，“哎呦，李大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快快，楼上请。”
“少跟老子套近乎，老子今儿可是把兄弟们都带来了，告诉你，你要再不还钱，老子就砸了你这铺子！”
貌似这儿的情况，比她想的更差啊。钱多多扬唇一笑，仿佛看到无数钞票在向她招手。理了理衣服，慢吞吞走下床，在铜镜前看了看，选了点儿胭脂在脸上摆弄。
不一会儿，一个淡妆完美成形，那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屋外的动静愈发大了，钱多多从屋子里找到一面纱巾，不紧不慢出门。
英雄嘛，总是要在关键时候才会出场。
一楼大堂里七八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正围着春娘，她急得不停措手，一个劲赔笑脸。
“吵什么吵？”
一道清亮不耐的声音从头顶上砸下。
李胜一把将春娘推开，抬头一看：“娘们？”
“呵，我倒有好几年没听到人这么称呼我了。”钱多多演技大开，双手枕在围栏上，倨傲的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真是不知死活！春娘，”她的目光越过李胜，看向呆若木鸡的女人，“你这里似乎有客人上门，这盘店的事以后再找时间商议吧。”
说完，她直起身缓缓走下楼：“我还得去别家铺子瞧瞧，你慢慢忙。”
“不是，诶！你！”春娘回过神，伸手就要抓她。
钱多多眼眸一闪，故作恼怒地躲开她：“怎么，我不要你这店了，你还想强留我不成？告诉你，我武三娘来这儿，是急着找铺子开分店。但不是只有你醉仙坊一家能入我的眼！你这儿麻烦这么多，我找别家盘铺子，有什么问题？”
一听这话，李胜恍然大悟，罢手道：“误会，都是误会。”
好不容易来了个买主，要是坑了这笔买卖，他的银子还能回来么？
他一改方才横眉怒目的表情，堆着笑说：“我和春娘也就在钱上有些谈不拢，赶明儿她把赊我的银子还清了，我们就人钱两清，没有半点瓜葛。两位既然要谈事，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告辞。”
他一挥手，带着大票手下消失在门外。
直到人走了，春娘仍是一脸状况外的表情。
钱多多伸手摘下面纱扔给她：“得了，找事的已经走了，这次权当我还你收留的人情。以后再见，你可别再摆恩人的谱，拿这事说事。”
“你……你要走？”春娘醒悟过来，猛地抓住她，“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不会想坑我帮你还债吧？”钱多多甩开她的手，蹙眉道，“别说我来这里看行情时，被人抢走了钱袋，就是我有钱，我也没义务帮你！”
“可你告诉他，你要盘我的店！过两天我没钱还债，话不就穿帮了？”春娘急吼吼地说道，任钱多多怎么甩，也不肯松开她的膀子。
假意挣扎几下，钱多多貌似气愤的说：“那你想怎么样？警告你，别想着我帮你还。从这儿到我家乡，得有一个月的路程。至于卖身契，你更不用想！大不了我们就这么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不不不，”春娘连连摇头，“你之前不是说能帮我出点子吗？只要我这醉仙坊的生意好了，还了钱，我就让你走！”唯恐钱多多不答应，她忙添上句，“帝都的青楼行情，我最熟！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帮你打听！”
钱多多故作为难。
春娘一咬牙，果断加重价码：“我可以给你分红！”
等的就是这句话。
钱多多一脸‘算我怕了你’的表情：“算了，总归我也会在帝都留上一段时日，你又帮了我，就当我倒霉。”
说完，她不耐烦的推开春娘，转身上楼。
回房间前，她又说：“去把账本拿来，我得查看账目，另外把楼里能用的人手全都召集起来，我看下情况。对了，顺带找个靠谱的大夫。”
解决了工作问题，她可得好好处理下这一身的摔伤。别没被人毒死，却整残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