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晚今夜对沈韶轩说的句句都是狠话,可是听见沈韶轩提及他的娘亲时,语气里渗透哀凉,谢晚仍然会感到胸口一窒。
眼前浮现的是初识他时,他坐在梧桐树下仰望星空的情景。少年鲜衣怒马,只可惜面露惆怅。
那时他尚不知世道险恶,只喜欢埋头作画,偷空便跑到相思畔里寻找里面最漂亮的姑娘,为人家画肖像。
他看似潇洒自如,每每提及母亲时,却流露出无限的凄然。
谢晚凉凉的想,当时的她和沈韶轩竟都没有料到,这复杂险恶的人世间何曾给过每个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过去的她们渴望未来,以为等待她们的会是一曲新词酒一杯,然而迎来了成长,却又极其缅怀去年天气旧亭台。
人非纠结善变,只是敏感脆弱,所以怀旧。
谢晚沉思之时,沈韶轩的喟叹声随风潜来:“其实我早已透过化孽图看见了我娘与我爹的过去,当初不曾告诉你,是因为我爹与我娘并非我想象中的伉俪情深,反而那些往事说来难以启齿。”
“我担心你知道了之后会感到不安,谁知即便你不曾得知这样的往事,我们还是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谢晚坐在桃树下,自嘲弥漫眉梢:“造化弄人,这便是命。”
说到此处,谢晚心中蓦地一阵波澜,想来她谢晚何时惧怕过命运?又何时任命运摆布过?
可见世上的伤,果然唯伤情最痛。
沈韶轩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我们也走了这样的路。”
旋即,他伫立桃树下,背对着谢晚,挺直的黑影修长清瘦。谢晚将眼里的温热忍了回去,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娘是魔族帝姬,她远赴中原是要寻回化孽仙图的……”
数百年前,魔主宰死后主宰笔失踪,魔族由盛转衰。又因魔族历来是天族的隐患,故天族推波助澜,化孽仙图就此遭到封印。
魔族族人多被困于化孽图之中,沦为画卷中的一点,无声无息。
沈韶轩的母亲长清帝姬,同风拓一般是魔主宰失踪之后,难得幸存的一位魔族女子。
长清因骁勇善战,颇有胆识,且出世时天降奇光,故被当时的魔族长者封为帝姬,曾有预言称帝姬会诞下魔族的下一个主宰者。
长清帝姬被魔族寄予厚望,遂远赴中原寻找化孽仙图。
辗转数年,长清果然不负众望,于蓬莱境外寻到一片金叶,那便是挣脱天族封印,失传已久的化孽仙图了。
起初直至如今,魔人都不知当初长清帝姬之所以顺利出奇的找到化孽图,是因为与化孽图有关的两颗星宿皆下凡间,正在历经转世。
所以化孽图才会初显于人间与仙界交界之处,熠熠生辉。
化孽图重出江湖,以魔无惧为首的魔人当即动了歪念,打算夺图杀帝姬,让魔族人臣服于以魔无惧为首的党羽的带领之下。
风拓跟随魔主宰凌骁多年,早已洞悉化孽图认主宰笔,而主宰笔又只认主,故而几番劝诫魔无惧注意分寸。
魔无惧却不以为然,执意率领魔人夺取化孽图。
长清帝姬被逼无奈,只好携带化孽图逃离魔族,混迹于凡人聚居之处,以此掩人耳目。
长清帝姬不识路,误打误撞来到了穆国,古渝城。
那夜皓月当空,长清独自辗转街头,眼里映衬着流光溢彩的花灯,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叫从未在闹市逗留过的她甚惊喜。
于是长清心情稍许缓解,一路上偷走了不少小摊贩的东西。
就在穷尽这条街时,长清揣在怀里的一串糖葫芦从衣衫下落了出来,正好被卖糖葫芦的抓了个正着。
小商贩骂骂咧咧,引来一众围观之人,长清不加辩解,也并不说话。在她眸子发红魔性发作时,一名身着墨蓝色锦衣的男子走过来。
那男子扔了一锭银子给卖糖葫芦的,抱臂不屑道:“一串糖葫芦而已,我将你所有糖葫芦都买下了!”
那一夜长清帝姬遇见的人,是沈威。
沈韶轩花钱大手大脚,又喜欢英雄救美这一点,在沈威身上可见一斑。正因沈威做事直白,所以众人都嘲笑他重武轻文,不识礼数。
自那以后,长清帝姬便在沈威身边做跟班,说是无家可归讨口饭吃,其实是看在沈威财大气粗的份上勉强委身的。
沈威身边从来不缺跟班,因为对长清帝姬一见钟情,所以留她。
可是长清并不识沈威的情意,后来她认识了沈威的好友,秦淮。
那是古渝城里最有名的翩翩公子,文武双全,待人谦和,相传他的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长清喜欢秦淮,然而秦淮眼中只有武林天下,情窦未开的他尚未明白长清接近他的意图,只是一次又一次伤了长清的心。
沈威很快发现了长清对秦淮有情,他知道自己不如秦淮优秀,虽无妒忌之心,却也不曾大方到去撮合长清和秦淮的地步。
只是每一次长清抑郁寡欢时,他都买了一大堆糖葫芦塞给长清。
终于有一次,长清向秦淮表明心意时,却久久不曾听见秦淮的回答,以为秦淮对她无意,于是含恨离开。
她见到沈威时,沈威正在饮酒。
长清未尝过人间酒水的滋味,不知其足以让人神魂颠倒,只是一味的喝,喝到神思错乱,错乱到她竟不知自己先吻了沈威。
当夜,沈威将神志不清的长清抱入房里,本打算合上门离开,却被躺在床上的长清抓住了手心……
长清一直以为当夜是沈威卑鄙设计,才让她失了清白之身。
翌日她险些杀了沈威,却在最后心软了下来,留下狼狈不堪的沈威枯坐在地上,独自愤然离开了。
数月后长清便回来了,因她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
那时沈威身旁总伴着吏部尚书之女,陈家千金,可沈威见长清回来,再也不肯正眼看陈小姐一眼。
谁知再后来,秦淮居然上门来找长清,说他改变了心意。
并非是他改变了心意,而是从前他不知如何开口,直到长清离开数月,他才追悔莫及,如今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可是彼时的长清已怀了沈威的孩子,一时之间,三人陷入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