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霓说完那番话后，直直盯着珺绾的眼睛，眸中自有玄机。
珺绾踌躇片刻，点头笑道：“即便尊妃今日不来找我，我也正要告诉尊妃，我明日便会离宫。”
“表哥他，还在珺如客栈等我。”
话音方落，只见上官云霓冷凝的眸子微微一怔。
虽然她极力敛去眼底的一丝慌乱，却仍让珺绾在那双冷艳如梅的眸中捕捉到几分不自在。
当日珺绾信口胡诌她的法术是莫书所教时，便察觉出上官云霓似与莫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仿佛角落中一片不起眼的蜘蛛网。
珺绾也说过，自己绝不做任人宰割，坐以待毙之人。
这一次是上官云霓先在她身上扎了一根刺，她也正好当即找出另一个根刺来，扎进上官云霓的心坎上。
如此两败俱伤，谁也未能捞到谁的好处。
或许如今这副残局的真正的赢家，正是高台之上的那对男女。可是不久之后，珺绾便会明白，这里的四个人，谁都不是赢家。
末了，上官云霓微挑着一双狭长地眼睛，她极少假笑，这一次却僵着脸对珺绾笑道：“如此甚好。”
“这些日子以来多谢尊妃关照，我明日出宫的事宜，还望尊妃费神安排，多谢了。”珺绾扬起唇角，明露般的眼睛里暗藏讽笑。
话毕，珺绾衣袂翻飞，踏着明辉转身离开。
其实珺绾并不打算匆匆离开皇城，只是上官云霓算得上这后宫之主，既然她已经委婉地下了逐客令，珺绾也不能明面上与她作对。
除此之外，珺绾所说的那番话，正是故意让凌骁听见的。
那时凌骁拥美人入怀，目光却曾有一瞬落在珺绾的身上，可见他知道有人在楼下，那时也并不专心。
从前珺绾总是打趣地称沈韶轩是个倚红偎翠的花花公子，想不到一别经年，今日的凌骁果真变成了朝三暮四的多情帝王。
纵使如今物是人非，珺绾仍需一赌。
眼下，她只有赌一赌凌骁对她可有一丝念想，再赌一赌，纵然如今两人没有了过去，凌骁可还会如沈韶轩那般喜欢她！
珺绾的直觉果然不假，那日她兀自离开兮月园，穿过曲折的假山时，忽然被一只手钳住了手腕。
耳畔流水潺潺，凌骁的动作依然粗暴果断。
此处无人，正是一条隧道之中。他将珺绾按在石壁上，审视一般上下打量着珺绾的脸，许久，却剑眉微挑，眉目微弯。
“昨夜你信誓旦旦说你要的是本尊，今日又要走？”他的嗓音比起从前要深沉得多，如此竟多了几分勾人的魅力。
珺绾平静地掠过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捕捉到他略微勾起的唇角，蓦然一笑。
“帝尊你昨夜也信誓旦旦，要向我讨要些东西，不也一样没要到？”珺绾的心如刀割皆映在眼中，面上却是挂着倔强的笑意。
凌骁嘴角的弧度更深，饶有兴味地一笑：“你倒是提醒本尊了，本尊从不做趁人之危的事，只是，也不会放任机会自流。”
珺绾抬起眼眸，好奇地盯着他：“帝尊还想如何？”
“你跟我来。”凌骁松开谢晚的双肩，转身走在珺绾前面。
他深谙珺绾内心深处的矛盾所在，阔步走在前头，竟不曾回头看一看珺绾是否会跟随他前去，也完全不在乎珺绾会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珺绾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赤红色长袍迎风猎猎起舞，他的身材似乎比从前健壮了一些，赤红色的衣料衬出他白净的肌肤。
他发髻整齐庄重，发髻上束着一枚白色冠玉，仍是如从前一样的打扮，珺绾望得出神，忽然跑上前，从他的身后紧紧拥住他。
凌骁顿住脚步，敛眸瞧了一眼环在腰间的那双玉手。
他什么也没说，却是珺绾的泪打湿他的衣襟：“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后悔，当初在熔岩海不该放开你的手。”
“我找了你很多年，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你明白吗？”
缄默许久，凌骁仍未有所动静，珺绾将脸埋在他的衣袍上，鼻腔中溢满他熟悉的气味，却无法望见他此刻的神情。
少顷，凌骁温柔地握住珺绾的手。他一言不发，拉着她走进正前方的一座宫阙。两人执手之时，珺绾有种错觉。
有一种从前那个少年，从时光里穿梭而来，回到她身旁的错觉。
可惜终究只是错觉。
不一会儿，凌骁驻足大殿中间，这是一座无人的宫殿，宽敞静谧。
大殿之中有阵阵墨香飘来，屋外渗进千丝万缕的微光，橙黄色的光芒打亮这座大殿里最多的东西，画卷。
殿内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挂满了长长的画卷，画中多为景物，有高山流水，有江南风貌，其余的画中皆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无脸，唯有笔墨勾勒出一副姣好的身材，颜彩渲染出一条杏色的长裙。那女子胸前挂着一块玉锁，手中倒握一把团扇。
这分明就是，从前的谢晚！
珺绾呼吸一窒，欣喜若狂之余，却听凌骁淡淡道：“本尊闲来无事喜欢作画。你看见了，画中的这名女子没有脸，你可知为何？”
他转过身来，隔着一束日光，向珺绾凑得越来越近。
珺绾只觉浑身气血倒流，激动至极，只想听他道出实情，于是讷然摇头，屏息等待凌骁的答案。
本以为这便是重逢的时刻，岂料凌骁眼底又重新亮起那抹不屑的色彩，他说：“因为我还没有遇到一个美貌无双，值得让我画进画中的女子。”
珺绾的心一落千丈，又听他说：“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我所见过最美的女人，或许我可以让你成为我的画中之人。”
“你爱我吗？”珺绾攥紧拳头，含泪望着他，问得突兀。
凌骁却漫不经心地拾起一幅落在地上的画，语气云淡风轻：“你想要留在我身边，我可以成全你。”
“只是因为我的容貌？”珺绾冷笑，泪从眼眶滑落。
“除此之外，你以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吗？我与你不过数面之缘，即便你几次三番救过我，可是若没有你这张脸，我绝不会正眼看你。”
凌骁拿起画笔，在画卷上轻描淡写几笔。
珺绾幽幽地凝望着他的侧颜，骤然拿出袖中的牛角刀：“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立刻毁了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