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侯爷,这毕竟是内宅之事,你看……”
林进的身后传来一声略显嘶哑的男声,大家这才注意到,原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人穿着刑部的官府,一脸络腮胡,显然就是刑部尚书冉思怀。
林进叹了口气,只略安慰了林何氏和林月息几句,就把人遣走了,梅君笙和楚昱清也想告辞,却被冉思怀给拦了下来。
冉思怀道:“既然两位少爷也在此处,那正好,随本官回刑部一趟吧。”
楚昱清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很快就答应下来。梅君笙昨天亲眼看见了那可怖的景象,也是一定要去拜访刑部的,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林风眠压根不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当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我也要去吗?我做什么了?”
梅君笙笑着道:“林三小姐,想来你不知道。你还记得,你昨日在五里坡救了我和煜清?”
林风眠历经两世,还没见过比楚煜清更好看的人,闻言,理所当然地点头。
梅君笙道:“五里坡下,埋着本朝三位二品大员的尸首,五里坡边,则是不知和人所营的赌场。我和煜清,就是被赌场的打手所追杀的。”
只是在刑部走一圈,做个笔录,林进不放在心上,林风眠也不介意,因此她也没有想到,当她推开所谓刑部审问室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两具狰狞的尸体,周身环绕冰块,因此室内空气十分冰寒,而且有种淡淡的尸臭挥之不去。
幸亏是老娘走在最前面,不然可吓坏我家煜清了。林风眠缓缓吐出一口气,正想退出去,却被冉思怀抵住了后背:“这两具尸体,死亡时间都在昨夜酉时左右。”
酉时,正是宵禁的最后期限,也是林风眠在五里坡出手相救梅君笙和楚昱清的大致时间。当时情况危急,林风眠确实有可能错手杀人。
林风眠微微挑眉,大大咧咧地走进去,认真辨认了一下死者的伤口,摇头道:“我的武器是软剑,造成的伤口不是这样的。”
楚昱清和梅君笙进来之后,刑部官员也跟着进来了,显然冉思怀是想当着这两具尸体的面询问他们。
冉思怀问:“认识这两个人吗?”
林风眠微微皱眉:“当时情况太混乱,我不确定。”
梅君笙和楚昱清也上前看了,梅君笙指着尸体胸口那道几乎贯穿胸腹的伤口,道:“这两个人身上的伤太过杂乱,但这里,是否是致命伤?”
仵作上前,道:“但看外表,此处,确是致命伤。但诸位请看——”仵作戴上手套,把手搭在其中一具尸体的胸口,轻轻一拉——缝合尸体的线被拉开,尸体的皮肉沿着胸口的刀伤翻开,伤人的刀似乎在其中搅动过,即使尸体已经过收拾,仍能看出当时情形十分残酷。
冉思怀神情不动,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三人,不放过丝毫异常。
梅君笙常年混迹在军中,什么样残酷的伤势没见过,并未变色。楚煜清微微摇了摇头,似是不忍直视,侧过头去。
林风眠盯着伤口,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倒是这三人中最坦然的一个。
仵作的语调平静,指着靠近第四肋下的一道浅浅凹痕,道:“这里的擦痕,不可能是宽大的刀刃造成的,更像是什么冰锥或者其他细小尖锐之物插入,不知因为不熟悉人体骨骼脏器的确切位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凶器在肋骨上擦了一下,留下了这个痕迹。而有人为了掩饰死者真正的死因,才最后又补了这一刀。”
见众人不言,仵作将剩下那具尸体也打开:“这具尸体的第四肋下也有如此痕迹,只是更加浅淡不易辨识。”
给众人展示完毕,仵作手脚利落地拉紧缝合线,把伤口重新闭合,这才道:“不过这两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太接近,我无法判断,谁的擦伤在前,因此也无法判断,到底是显示凶手在进步,还是单纯是出了意外。”
林风眠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有人用活人来训练杀手?”
仵作立即看了林风眠一眼,并没有作答。
倒是冉思怀反问了一句:“为了林三小姐会怎么想?”
林风眠看了那两具尸体一眼,并不回答,而是问:“冉大人,尸体看完了吧?我们是不是该移步真正的问询室了?”
冉思怀哈哈大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三人得以离开停尸房,被分成三组,先后进入问询室。
林风眠由冉思怀亲自审问。
看着对面的书记官和冉思怀,林风眠忍不住微微一皱眉:“不是说请我三人来刑部,是例行询问吗?冉大人这么桩桩件件的,却是为何?”先是用尸体吓唬他们,紧接着又这么严防死守地把三人分开审讯,要说这其中没点猫腻,她却是不信的。
冉思怀道:“林三小姐可知道,那赌场并不对外开放,要会员引荐,才能入内?”
林风眠觉得好笑:“设在五里坡的赌场?”有那个资本搞特权装神秘,为什么不开在富豪权贵云集的东城,简直财源滚滚来好吗。
冉思怀也是一笑,看着林风眠,道:“说来惭愧,但也多亏了梅小少爷和楚少爷遇袭,城防营的士兵才有借口,把那赌场暂时监管起来,还当场搜出了几位客人,都是——都是京中最喜交游的公子小姐。”
而林风眠喜好玩乐、交游甚广的名声,更是京华之最。
林风眠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我那天会经过五里坡,不过是应了秋鸣的邀约,去她家别庄游玩罢了。”
楚秋鸣是恒王嫡女,也是唯一的女儿,从小宠得如珠似宝,他在远郊那奢华舒适的别庄,在女儿第一次开口讨要的时候,就送给了她。楚秋鸣经常在自己的别庄中宴请朋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冉思怀道:“但是你没有去成。”
林风眠耸了耸肩,想了想,才问:“冉大人,你是不是一直在追查这个赌场?”
冉思怀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问,愣了一下,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不由失笑:“定是犬子告诉了三小姐。”
林风眠点点头:“冉深昨日挨了你的训斥,知道五里坡似乎不安全,连忙让秋鸣取消了这次的聚会,改成了今日在沁春园相约。只是……”林风眠微微皱眉,“只是我并未收到任何取消宴饮的帖子,房中只有今晨沁春园递来的请帖。”
冉思怀追问了一句:“三小姐的意思,是有人盗取了那封帖子?”
林风眠一耸肩:“我不知道。”周武侯府的前院和林进的书房因为是林进的亲兵在打理,所以秩序井然,严谨安全,但因为一些原因,内宅的管理就要混乱许多,并不是没有空子让别人钻。
冉思怀又问了她一些问题,林风眠的回答都合乎情理,最后,冉思怀看似不经意地夸了一句:“三小姐真是镇定,女子看见那般可怖的尸体,很少有不怕的。”
林风眠来不及掩饰自己的神情,只能快速低下头去,慢慢收拾着自己怀念的情绪,道:“嗯……我胆子比较大。”曾经,她妈妈是全国著名的法医,她小的时候没人带,妈妈就会带她上班,她长大后虽然没有从事法医的职业,但对尸体,确实要比旁人熟悉许多。
林风眠到底不是嫌疑人,冉思怀问完了问题,也就让人回去了。
回到周武侯府,林风眠高高兴兴地回了眠心院,不见白芷和佩兰在自己屋中服侍,就直接去了她们的屋中。佩兰此时也在白芷的屋中,两人相对而坐,正用药油揉搓着膝盖,在白皙的皮肤上,那大块的青紫看起来格外狰狞。
林风眠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谁欺负你们了?”林风眠问出这句话之后,马上就反应过来,她在侯府内的地位很高,连带着眠心院众人也地位超然起来,能责罚自己身边的一等侍女的,除了主母林何氏,还能有谁?
迟早有一天要干翻这个傻逼!林风眠在心中发狠,坐在白芷床边,有些心疼地吹了吹她们的膝盖:“让你们受委屈了。”
白芷浅笑着摇头,把裤腿放下来,关切地问:“小姐,听说你被带去刑部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风眠只是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刑部尚书需要向我确认一些事情罢了。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了,日后应该不用再去刑部了。”
然而,第二天下午,林风眠虽说没有去刑部,但却自觉主动地参与进了刑部这次的调查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