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敢说话,皇上又在继续批改奏章,紫宸殿中顿时就陷入了一种奇迹怪异而压抑的气氛,轻轻的“咔哒”一声,皇上放下了朱批御笔,抬起头来:“风语啊,你说,恒王是真心要把女儿嫁给太子的吗?”
林风眠笑着道:“恒王对秋鸣郡主有多宠爱,是人所尽知的。想必恒王是不会用自己最疼宠的女儿的婚事,来开玩笑的吧。”
皇上冷哼一声:“朕这个弟弟,确实是十分宠爱秋鸣的……说起来,你也很偏爱秋鸣啊。”
此言一出,紫宸殿中本就压抑的气氛,就更加显得古怪起来。
如果是最初进宫的林风眠,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难免会手足无措,但现在的她嘛……林风眠依旧是浅笑着,像极了当初楚煜清对着所有人的样子,温柔无害,偏偏有显的那么公正:“臣就是因为了解,才会对陛下说这些。若是对一个一点都不了解的人,臣是不敢妄言的。”
皇上看了林风眠一眼,沉默半晌,才挥了挥手,示意殿中所有伺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下皇上和一个老太监,这时,皇上才缓缓道:“你和楚煜清见面了。是不是很想离开皇宫,和他一起走?”
她在半路离开仪仗队的事,林风眠也没想能彻底瞒过皇上,见他主动提起,也不避讳:“既然皇上问了,臣也就真心实意地回答。是的。”
皇上微微皱眉:“你不打算知道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了?你也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的女儿?”
皇上问这话的时候,他身边的老太监已经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地假装自己只是皇上的影子。
半年了,整整半年了,这还是皇上第一次主动对她提起她的亲生母亲。林风眠等得太久,反而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在意,想了想,道:“可能一开始的时候,我被母亲的身份误导了。我想了想,我未必会是皇上的沧海遗珠。”
皇上眉头微皱,似乎十分不喜欢这个假设。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林风眠也不避讳,缓缓道:“我的亲娘,应该是林侯娶进门的,不然我的身份不会是‘周武侯府三小姐’。但是我的母亲应该也和您发生过关系,但是发生关系的前提,应该是在一种极其特殊的情况,不然您不会对我母亲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而林侯,也不会因为对我母亲心怀愧疚,而对我纵容溺爱了这么多年。”
皇上的眉头依旧是微微皱着,并不说话,
林风眠笑了笑,道:“所以,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查过,十六年前,军中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战役,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人事调动,所以,如果真的要发生什么,那一定是围绕着陛下您发生的、林侯失职才导致的事。”
林风眠说到这里,皇上其实是感到心惊的——除了最核心最隐秘的真相没有说,林风眠几乎已经准确地猜到了当年在皇宫中发生的一切。虽说皇上让林风眠以女官的身份进宫,并且也给了她在宫中随意调查的权利,但那些深埋尘埃中十六年的往事,却在短短半年之间,被林风眠翻了个底朝天。
这是怎样一种才智和效率啊……皇上低声叹息,要是当年,她能有这样的心智该多好?或许她就不会自缢了。
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半晌,才笑道:“你说得对。”
就在林风眠以为,他会就此将那段隐秘的往事告诉她的时候,皇上却忽然转了话锋,道:“朕听说,皇后邀你去椒房殿坐一坐?”
林风眠微微咬牙,但还是不得不一点一点放松了脸部的肌肉,笑道:“是。臣承蒙皇后娘娘错爱。”
皇上的笑容有些微妙:“这是好事,朕今日不需要你伺候了,你去陪陪皇后吧。”
林风眠深吸一口气,动用了这半年来最大的涵养,才将那即将冲口而出的责骂又咽了回去,恭恭敬敬地行礼,退出紫宸殿之后,林风眠忍不住悄悄在袖子中竖起了中指——陪!你个死皇帝!真当老娘的耐心无极限不成?大不了老娘不去管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了,老娘潇洒走天涯去!
想象总是爽的,林风眠边走,边调整、消化心中的那股戾气,走到椒房殿前,面上已经能带出很自然的微笑来了:“请这位姐姐通报一下,就说女官风语,前来拜见皇后娘娘。”
那位女官笑着打量了林风眠一眼,也不通报,转身就引着林风眠进了寝殿:“风语女官可算是来了,娘娘早就吩咐我们了,只要风语女官来了,不用通报,可以直接去找我们娘娘呢。”
不知道为什么,林风眠的心中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有点不安,但又不是感觉到危险的那种不安,她跟着女官,一路走到了椒房殿的寝殿之中,转身还想问什么,引她前来的女官却忽然不见了,林风眠正迟疑间,忽然觉得脚边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碰了一下,连忙低头避开,却看见一只雪白长毛的金碧瞳孔的波斯猫正昂着脑袋、来回蹭着她的小腿,有时候动作大了点,露出颈部的项圈来,那造型别致的卷筒造型,立即吸引了林风眠的视线。
迟疑了一下,林风眠左右看看,还是看不见伺候的人,她缓缓蹲下身,小心地摸了摸那只波斯猫的背部,见它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并不走开,绕着她走了一圈之后,十分端庄地坐在她面前,喵喵叫着露出项圈来。
林风眠小心地捏住那木质的卷筒,很快就从中抽出了一张纸条来,展开一看,却发现偌大的一张素纱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帮我好好照顾她——这是楚煜清 的字!
林风眠眉头微皱,楚煜清的字,他写的纸条,却出现在皇后娘娘养的猫的项圈中……
就在林风眠愣神的时候,皇后娘娘却忽然撩开了帷幔,笑着走了出来:“风语女官,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