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一天的时间，皇上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林风眠进去之后，甚至都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只是这么沉默地侍奉在他床头。
皇上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林风眠，半晌，才道：“你母亲，是个好姑娘，但是当时情况太混乱，朕不可能让她进入后宫。不过林进仍然爱她，愿意娶她，朕本以为厚待林进，她这后半辈子也能舒服地过。但朕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要强，才刚刚生下了你，就选择自尽。”
这就是当年的全部真相了，林风眠不想去探讨，为什么林进会在那种情况下，娶了她的母亲，他到底后来又做了什么，利用母亲从皇上这里换来了多少的利益，才会在母亲死之后，对她怀有那么深切的愧疚，林风眠整个人都觉得十分疲惫，什么话都不想说。
在这件事之中，可以说是什么人都没有做错，但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都在一环一环地推动着，直到——那位女官再也承受不住，自尽身亡。
见林风眠不说话，皇上微微皱了皱眉头：“你也在恨朕？”
这个罪名太重了，即使是林风眠，也不敢随意承担，连忙打起精神来，笑着摇摇头：“皇上还是不要吓唬微臣了。只是……当年的事，毕竟谁都不是故意的，现在再想要去追究责任，也不现实。微臣认了，微臣……认了。”
皇上还以为，今天晚上把林风眠单独叫来，能听见她什么歇斯底里的发泄或者是得寸进尺地要求补偿，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林风眠不仅冷静，而且还应对自如，比之以往，并没有差太多。
皇上看了林风眠一会儿，到底是疲累了，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许诺，日后林风眠可以提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只要不危害江山、不危及皇权，他都能答应。
林风眠从紫宸殿中出来，甚至都没有回到自己的居所，就被皇后娘娘请到了椒房殿中去了。
而在椒房殿偏殿中等着的人，却不是皇后娘娘，而是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楚煜清。
林风眠微微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里？”问完，林风眠自己就反应过来了，自嘲地轻笑一声，“你是来向皇后娘娘了解，在你们走了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吧？”
楚煜清看着她，道：“我是来看你的。”
林风眠愣了一下。
楚煜清抿了抿嘴，面上已然挂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那是以前，他在面对林风眠的时候，最经常露出的笑容：“今天会发生的事，对你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一些，你……我听说，你又是刚刚从紫宸殿中出来的，你要是心里难受，可以跟我说。”
有那么一个瞬间，林风眠是真的要妥协了，不管楚煜清究竟想干什么，不管他是否还要利用自己，林风眠只想不管不顾地扑倒在他的怀中，享受他那不知真假的温柔。
但是就在她动摇的下一秒，林风眠突如其来的理智又拉住了她，林风眠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将自己的视线从楚煜清的脸上撕扯下来，勉强扯了扯嘴角：“我……我可以承受。”
楚煜清眼中划过一丝怜惜，缓缓开口：“当年那几份丢失的军机文件，恒王也插手了。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从一个落魄皇族，爬升到当朝柱石的位置。皇上……应该没有告诉你这个吧。”
林风眠愣了一下，立即就反应过来：“今天皇上罚太子禁闭，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上折子——这也就等于，将太子从朝堂之上排除了出去，太子刚刚被册立，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不算大，只要禁闭一段时间，皇上甚至都不用做什么，他自然而然就失去了对朝堂的掌控，到时候，皇上再想换太子，也就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从以前开始，林风眠就是这样一点就透的聪明性子，但是她以前懒，又没有危机意识，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也喜欢当做是不知道，但如今不同，宫中毕竟是磨练人的地方，现在的林风眠，聪明、犀利，冷静得近乎冷酷，简直就是和以前判若两人。
要是当初他最开始遇见的，就是现在的林风眠，他又怎么会利用她？
楚煜清心中叹息了一声，点点头：“为了让废太子显得更加名正言顺，皇上这段时间一定会加倍对太子好。那么，楚秋鸣这样有‘污点’的女子，就不适合再嫁给太子了。”
林风眠竟无言以对——楚秋鸣不用联姻了，明明是一件挺高兴的事，但怎么从楚煜清的嘴里出来，就感觉那么奇怪啊？
楚煜清道：“关于恒王当年的手笔，皇上未必不知道，只是他缺少证据，不能直接把恒王打压下去。我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证据，只是不方便在朝堂之上提交，能请你交给皇上吗？”
林风眠想了想，点点头：“是什么证据？”
楚煜清微微一笑：“是两封书信。但同时，这两封书信中还提及了他与当时宫中后妃的暧昧，所以才不适合从朝堂提交。”
这种头上绿一片的事，皇上自然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风眠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牛皮纸卷，沉默了一下，问道：“皇后娘娘……她今天是故意翻出当年淑妃的事情吧？”
楚煜清点点头，也不等林风眠发问，直接道：“你、皇上和太子同时在场的场合，实在是太少了，太子的婚宴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你在皇上身边的话，因为愧疚，也因为心虚，皇上处理起太子来，手会更加重。而他手重了，太子就难免多想。你别忘了，太子还养着三千府兵呢。皇宫就这么大，三千府兵能做的事，可就太多了。”
林风眠简直被他说得毛骨悚然：“你想让太子逼宫？！”
楚煜清连忙道：“这种事只有太子能‘想’，我能起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