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赵媛松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房东孩子说着话，她其实并不期望他能听懂，也不期待他能给出好的建议，只要这些囤积腐烂在她心里的话能吐出一些来，她整个人就会舒坦很多。房东孩子见和她聊得很投契，便让她叫自己的绰号“小痘疤”，让她有空就多跟自己聊聊天，他不忙的时候其实十分无聊。
“你现在已经不上学了，那平时都在做什么？”赵媛松好奇地问道。
“帮我妈干些农活，把菜和水果拿到市场上卖，偶尔卖点食品添加剂。”他挠了挠头，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还有帮班上同学讲解一下题目，有时候他们会拿着作业来问我，而且很多人在问的时候其实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我就帮他们捋捋思路，他们很快就能做出来了，我也学到了不少答题技巧。不过我现在有新目标了，我要学习跳街舞，这样会显得我特别酷。”说罢他便伸直了胳膊想要翻跟斗。赵媛松立马就制止了他：“别闹，这是屋顶，你翻成功了顶多就获得我一声喝彩，要是翻失败了，你就上知天文下肢瘫痪了。”
“你说得也对，那我下次在平地的时候再翻给你看。”他安分地坐了下来，赵媛松这才松了口气。她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以前彭泽令对她说过的话，那时候还逗得她笑个不停，现在却变成了一把扎心的匕首，她怎么努力也只能挤出一丝苦涩的笑。
“不过我手长脚长的，做起动作来显得很笨重，而且身体的柔韧性不好，手臂也没什么力气做那种什么拖拉机回旋，老师早就说过我不是跳舞的料子。”他有点沮丧地看着远方，心有不甘地撅着嘴巴。
“噗，你说的应该是‘托马斯回旋’吧？”赵媛松哭笑不得。“既然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干嘛还要努力呢？”
“那小哥哥你有努力去做过什么事情吗？”他反问道。
“我……努力让我爸认可我吧。”她想了老半天没想到有什么需要特别努力的事情，她生平最擅长弄虚作假，装作内行来获取外行的崇拜。她不怎么会打游戏，却请了代打帮她打比赛，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电竞女神。她不会下棋，却能借棋类软件跟别人在线上对弈，成为传闻中的象棋高手。她不会设计，却通过在网上购买质优价廉的设计，“风格多变”、“效率卓越”的她在原来的设计公司里备受重用。她也不会软件开发，全靠好友唐双鲤在背后帮她几把，营造出美女极客的形象。她能想到自己曾努力过的事情，那就是高考。
然而天赋有限，事与愿违，她始终没能力考上好的学校，却凭借假身份和买来的毕业论文混到了一张好的毕业证，后来也成为她进入名企的敲门砖。她觉得自己前半生都在投机取巧，毫不费劲便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名与利。但也正如她反思的那样，这一切只不过是漂亮的空中楼阁，她自始至终完全不具备与巨大名气相匹配的能力，她只能依仗有能力的人去帮她，去替她达成各种成就。一旦有人收买了这些能帮她的人，并揭发她的欺骗行为，她便随着空中楼阁一起土崩瓦解，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