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他躺在被太阳烘暖的沙滩上，右手抚摸着左肩，光滑的触感告诉他，赵媛松留在他的身上的印记早已消失。他记不清自己和她做过多少次了，那是一种很异样的感觉。他并不爱她，所以他应该是带着报复和恨意去折磨她的身体，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期中的狠，就连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时候也没有。他清楚地记得她在床上说起轻松熊的故事，她说那时候它在派着传单，那个头套是一直挂着笑容。可她放大照片一看，看到了它嘴巴上的黑色视窗里的那张无奈又忧郁的脸，让她很久也无法释怀。
他觉得那只轻松熊就是他自己，他本来就是要披着和善的皮囊将她送进地狱，他其实并不想变成一个阴暗的人，但他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能最大限度地报复她。可她好像又是这世上为数不多能读懂这种苍凉的人，她让他犹豫了，也陷入了困顿和挣扎。
他的思绪很混乱，一下子又想到了那间桥墩下的小房子。当他以为她被流浪汉绑架的时候，他抑制不住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他既害怕有人节外生枝破坏他的计划，又担心她真的遭遇不测。他觉得简单粗暴的死实在太便宜她，她应该要带着绝望和痛苦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当她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他想跑去拥抱她，可在那一刻他又迟疑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的在担心她的安危，还是只是庆幸计划没有被打乱，他只知道那一刻的心情轻松且愉快。
他有点想念家里的那只鹦鹉。他在网上刷到一段好笑的视频，有人教自己的鹦鹉说“救命，我变成鹦鹉了”，场面十分滑稽。他于是也吩咐佣人帮自己挑了一只，专门教它说这句话。没想到那只笨鹦鹉就会说前半句“救命”，而且腔调像极了钟子直说话的方式。钟子直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一直笑着说救命，然而那并不是真的笑，而是脸部神经被笑气破坏得非常严重，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开怀大笑，实际上却痛苦入骨，唯一能活动的上半身一直在抽搐。那只鹦鹉说救命说得越来越频繁，那个惨不忍睹的画面便频繁地浮现在他脑海里。他想命人将鹦鹉扔掉，话未说出口又改变主意了。他要留着它，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了钟子直的惨死，他一定要亲自将她彻底毁掉。
可为什么要有那种“如果她不是那个恶人就好了”的想法呢？他又忍不住问自己，那些细细碎碎的片段又一下子涌了上来。他之前有着数不清的对象，除去那些想在他身上捞到什么好处的人，还有几个女孩子是真喜欢他，愿意跟着他去做各种有意思的艺术活动。可他觉得自始至终开心的只有他一个人，那些女孩子要么不懂装懂，要么多聊两句就能把天聊死，只会让他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比较自在。而她，虽然早就已经跟他摊牌说是在利用他的名声，想趁机做点让自己能出名的事情，但却很清楚他张罗的活动到底为了什么，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甚至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她还会经常用自嘲或者调侃的方式跟他聊个没完，哪怕是原本就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像有一次他支起外套为她挡雨的时候，他便觉得很像过节时的舞火龙，情不自禁就学着他们的样子舞了起来。她并没有笑他傻，而是唱着“咚咚锵咚咚锵”为他配乐。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比一个人要快乐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