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辛苦。”他沉声说着,貌似暂时忘记了归还披风的事情。
“也还好。就是怕长此以往,会变成双重人格。”我莞尔一笑,对自己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感到相当满意,“不过……”将目光凝聚在他恬淡的脸庞,我扬起的双唇并未平复,“应该不会吧。”
因为只在你的面前,我才会无所顾忌地展现真我。
“云玦,”就在我因自己的想法而须臾愣怔之时,他忽而叫了我的名字,令我迅速还魂,“要不要……我入朝来帮你?”
“你愿意做官?”错愕之下,我脱口而出。
“很意外吗?”他见状,似是愣了一下。
“我只是感觉……你不会喜欢官场的生活。”不然,凭他的才智与能力,早就在东漓的高层谋得一官半职了吧?
“……”他又略微一怔,旋即垂眸浅笑,“你很了解我……但是,”他抬眼看我,眼神无比的郑重和坚定,“我愿意就此走上仕途,助你一臂之力。”
一个眼神,一声愿意——我专注地看着他,内心深处忽然涌出一股暖流,登时填满了心房。
我想起了那一日风雨飘摇中的凝眸,想起了那一日温暖而坚实的胸膛,想起了那一日耳畔誓言般的承诺——我陪着你。
此刻,他正用实际行动履行着当日的诺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想,我们也许并未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更没有在沙场上拥有过什么轰轰烈烈,但有些东西,早已在两人之间生根发芽。
这一被人们渐渐误用的古语,如今却在我和他的身上,得到了真正的诠释。
来到这个世界,我曾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不幸的;可是,因为他的存在,我开始相信,自己是幸运的。
“好。”大恩不言谢,我目不转睛地瞅着他,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做我的丞相吧。”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就微微一变:“这……恐怕难以服众吧?再者,朝中已经有一位丞相了。”
“左右两位丞相啊,和东漓前朝一样。”我镇定自若,继而开始摆事实、讲道理,“放心,以你的才学和经历,我跟那群大臣绝对有话可说。”
“经历?”他微皱起眉头。
“一国之君的救命恩人,一路助我登上皇位,这还不够吗?”我泰然反问。
“可是,一下子坐上丞相之位,还是……”他迟疑道。
“不必担心,我都想好了。”我都开始佩服自己的才思敏捷了,“用事实据理力争,再辅以皇权压人……”眼见他眉心一动,好似心生无奈,我只好冲他狡黠一笑,“好几天没欺压过他们了,他们会皮痒的……君无威不立嘛。”
“……”他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地瞅着我。
“总之,这个丞相之位我一定要给你。这么做,不光是因为我不想委屈你,更是为大局着想。”开完了玩笑,我敛起了不正经的神情,“眼下南浮前朝,可以说是温丞相一人独大,而他对我这个皇帝,绝对称不上是‘忠心耿耿’。所以,我需要一股力量,去与他分庭抗礼。”我睁大了眼,脑中已有千回百转,“而这股力量,最好是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就在我越说越来劲的时候,一个疑问冷不防蹦出了脑海,令我戛然而止。
“怎么了?”察觉到我异常的停顿,他难免疑惑。
“呵……”我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接着满怀歉意地低下了头,“瞧我这自说自话的,还没问过你愿不愿意被卷入这复杂的权谋纷争里……”
说实话,我并不希望自己与辰灵成天和那些权利阴谋纠缠在一起——可惜事与愿违,既然人在其位,就不得不谋其事。
“傻瓜,”就在我低眉不语之际,辰灵一个出人意料的称呼叫我猝然抬起脑袋并惊讶地盯着他看,“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呃?傻瓜?
尽管觉察到自己关注的重点全然错了,但我还是身不由己地陷在了这个诡异的词汇中。
这、这算是……昵称?
“一国之相也好,寻常谋士也罢,无论是何身份,我都会尽全力帮你的。”我正兀自纠结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辰灵却毫无察觉地继续着他的话题。
而这笃定中掺杂着温柔的话语,终于成功将我从可有可无的思忖中给拉了出来。
“好。”我注视着他的双眸,微笑着点了点头,“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设立左右两位丞相之事,很快就被提上了议程。
消息一出,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几乎都在揣测着新帝将会提拔何人为相——这一似乎理应出现的景象最终并未上演,原因在于,我直接就将辰灵的名讳与左丞相的官职捆绑在一起,大手一挥抛到了众臣面前。
是以,毫无心理准备的群臣大多有惊无喜,相继站出来表示反对。而这样的反应,自然是在我的预想之中。我镇定自若地将事先预备的理由逐一罗列,诸如他本就拥有不小的名望,他年纪轻轻就具备超常的智慧与才干,他在并不知晓我身份的情况下依然几次三番救我于水火之中,他一路扶持我荣登九五却不求回报……我时而慷慨陈词,时而面色凛然,为的是达到最佳的劝说效果。
许是我的观点确实有理有据,又或者是我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很坚决,一番说辞下来,不少大臣已然识时务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言——但仍有小部分臣子固执己见,不愿松口。
至此,我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尔等如此,朴不是要陷朕于不义?”我学着古代君王的样子,站在龙椅前,一只手放在背后,另一只手来回指着那几个顽固不化的男人,皱着眉头,面色不善。
“皇……皇上何出此言?”为首的一名男子诧异地望了我一眼,随即拱手垂眸道。
“程公子虽高风亮节,不求任何回报,但朕曾经不止一次允诺过,他日若继承大统,必将赐其高位。更何况!”眼瞅着对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我急忙抢先一步高声强调,“他小小年纪就已声名在外,其才智与能力,四国之内有目共睹。朕很早就看中了这个人才,亦深信他的为人和品性。如今得此良机,岂能不速速将之纳为己用?难不成!”见那人听着听着似乎又按捺不住欲出言反驳,我毫不客气地瞪着他,再一次完美地将其打断,“你是见不得一个年仅十四的少年英才坐上比自己更高的位置,故而宁可叫我南浮损失一位栋梁之才,也要拼死在此打压于他?!”
“皇上明鉴!微臣绝无此意啊!”大抵是没能料到我滔滔不绝之下竟会将矛头指向他个人,甚至还不由分说给他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那人慌忙跪下身来大呼冤枉。
“他没这个意思,”我的视线从跪拜之人的头顶挪到其余几人的脸庞,“那就是你们有了!?”我横眉怒目,厉声质问着。
“臣等绝无此意!”牺牲国家利益以满足一己私欲——这罪名可大发了,因此,那些反对辰灵当上丞相的大臣们赶紧屈膝下跪,以示清白。
“当真没有?”
“皇上明鉴——”
“那就是要陷朕于不义!”我非但没“消气”,反而板着脸怒声喝斥,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臣等不敢!”陷君主于不义的罪名他们同样担待不起,因此,几人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就是同意了。”见几个大臣这就掉进了我挖的坑里,我忙拧着眉毛,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行了!别废话了,起来吧。”
“这……”几人迟疑着,似有面面相觑之势。
“不起来?”我一挑眉再一拧眉,“那行,你们爱在这儿跪着就跪着,跪到你们想明白该如何为人臣为止!”
“皇上——”几人貌似委屈地俯下身去。
叫我玉皇大帝也没用。
我冷着脸,微微翻了个白眼,不去看那些脑门磕地的臣子。
“皇上。”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个中年男子沉稳的声音响起了。
我闻声心头微紧——巨头来了。
他——温故离,被我认为是整件事最大的受影响者,始终一语不发地聆听我与群臣的对峙,至今未置一词,但终究,他还是开口了。
诚然,一个是年仅十四又无权无势的少年,一个是长期稳坐朝中第二把交椅的一国之相——以后者的心气和地位,如何能轻易接受前者就这么逼近了他的位置?如果不是温故离生性内敛,恐怕早就当众表态了吧。
心里多少有点紧张,我却必须从容不迫地看向说话人——与他的这一仗,果然是避无可避。
“臣斗胆,请问皇上,有否考虑过辰灵的身份?”说这话的时候,温故离毫不避讳地仰视着我,喜怒难辨。
话音刚落,我眉心微动。
身份?什么身份?
“臣只是想提醒皇上,辰灵乃东漓名门之后,而他的父亲,是东漓的左丞相——程封。”不知是否将我一闪而过的迷惑尽收眼底,他并不等我作出应答,便兀自面无表情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温故离并未直言相向,但我却很快心领神会——程家在东漓的地位太过特殊,南浮欲将程家的儿子纳为己用,这其中所牵扯的,绝非仅仅是辰灵这个当事人。
明白了这一点,我不自觉地慌了慌神。
是我疏忽了!因为一直以来都只与辰灵本人接触,又深知他和我一样来自遥远的现代,所以,我早就忘了,他的身后还有一股庞大的家族势力。
那辰灵呢?他也大意了吗?不,不会的……他是那样一个睿智沉稳、心思细腻的人,即使提及入朝一事前未曾思量周全,事后也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那日说定之后,他并未再度前来寻我谈论此事,那必然是他已掌握了其中的分寸!
诚然,倘若连他都信不过,试问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
思及此,我定了定神,掩去可能已然表现在脸上的愣怔,沉声道:“温爱芹不必多虑,这个问题,朕与程公子自会解决。”
话音落下,温故离仍旧那般望着我,不言不语——事情,似乎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直到,我蓦地牵了牵嘴角。
“温爱芹。”一动不动地注目于他,我冷不丁开启双唇,打破了现场的沉默。
“臣在。”他依旧波澜不惊,双眸如水般沉静。
“你今年贵庚?”我微微压低下巴,盯着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