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药箱来。”李慕然冷冷的吩咐着随从。
纪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屋内,突然,她忆起,那日,她脚受伤了,在平阳王府的房间里,也是这样,灯火能明,不过,不同的是,当时他的脸上全是焦急与关心,现在,他的脸上,只有冰冷。
李慕然掀开她的裙子,白皙的皮肤上,膝盖上的伤很明显的便入了他的眼底,他不容她一丝置疑,开始替她消毒。
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这样,是大不违的,纪薇欲缩腿,可是,李慕然却紧紧的攥着,冰冷的表情中,没有一丝温情。
纪薇不禁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里没有一丝感动,是他,是他造成了现在的她,是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伤害了她,可是,这样一个九五之尊,竟然替她包裹腿上的伤,确实,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姑娘,对不住了,刚才——”李慕然放下药箱,站了起来,声音里仍旧有些冷冷的。
“请称呼我欧娘!”纪薇用更冰冷的语气打断李慕然的话,可是,当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底,更多的是酸楚。
李慕然有些怔怔的,目不转睛的看着纪薇,末了,说:“你是哪里人?”
纪薇没有抬头,只是微微垂低眼睑,声音里全是冰凉:“我的夫君是洛南人。”
李慕然突然有了一丝希望,声音里有些急切:“那你呢?”
“嫁夫随夫,既然我的夫君是洛南人,那我也是洛南人。”纪薇感觉心底一阵爽快,是的,欧沛是她的夫君,一想到欧沛,便由及到他正在暴室里,于是,她语气稍软:“还请公子搭救夫君。”
李慕然悠悠的,有些轻颤:“嫁夫随夫?”
“还请公子将我的夫君与孩儿还给我。”纪薇的语气里,又多了一丝乞求,是的,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欧沛与曦儿还在他们手里。
“你很在乎你的丈夫。”李慕然没有正面问题,而是俯身一问,似乎要看透纪薇的心思。
他的眼睛仍旧是那样深遂,纪薇似乎就要轮陷了,可是想到悠雅小筑那把火,她的心中,更多的是仇恨:“当然,我是他的结发妻子,他是我孩子的爹,公子,你说,我怎能不在乎他?”
“结发?”李慕然突然重复着她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深遂的眼眸有些迷离,转而幽幽的说:“结发之情,自是旁人不能相比的。”
是呵,纪薇也记得,他曾说过,她是他的结发之妻,自是旁人不能相比的,可是,事过境迁,现在听起来,是多大的讽刺,不由得冷冷的说:“公子也有结发之情么?”
“结发之情?”李慕然的眼中有些哀伤,他抿着唇:“结发之情?”
冷冷的感觉弥漫着纪薇,听着他嘴里默默的念着“结发之情”,她的心中一片冰凉,他的结发之情,不过是踏脚的阶梯,不过是使用的棋子,于他来说,结发算什么,登上宝座才是最重要的,不由得讽刺道:“公子既然不知道结发之情了,如何能理解我与夫君的感情?”
“我如何不知道结发之情?”听罢她言,李慕然突然目不转眼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有些感伤的说:“我也有过结发之妻,可惜——”
可惜被你亲手杀了,纪薇心里突然空洞起来,看着他道貌岸然的模样,看似深情,其实,是他亲手杀了过去的纪薇。
“你的孩子着实可爱。”李慕然看着纪薇光洁的脸庞,心微微的触动着:“我很喜欢。”
纪薇一惊,心中弥漫着惊恐,任谁都知晓,孩子是父母的硬伤,之前李申琳就是用欧沛与曦儿的安慰来威胁她,没想到,李慕然也要出这招,可是,他是他的孩子呀。
见纪薇有些惊慌的神情,李慕然负手而立,有些轻声,可是却十分肯定的说:“我要收他为义子。”
纪薇心一沉,难道,李慕然看出什么了么?曦儿的面容浮现在她的脑海,最近,她发现曦儿越发长得像李慕然了,特别是额头与眼睛,她越发有慌乱,手不由得扶在椅子上,希望借此让自己的表情更为自然一些:“多谢公子的好意,怕是,我的孩子没有这个福气,不敢高攀。”
“我说要就要。”
纪薇的心剧烈的颤动起来,是的,她知道,以他九五之尊的身份来说,想要什么不能得到的,可是,她偏偏不想让他得逞,于是言语里有了强硬:“我相信,连长公主都要让你三分,那么,普天下之大,你想要什么,都应该能得到。”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君子不夺人所爱,曦儿是我的孩子,如若你要,我不敢说一个不字,只是,旁人会怎样议论,一个帝王,竟然想夺别人的孩子来抚养,悠悠众口,并不是任你的身份能完全堵住的。”
李慕然突然玩味的看着纪薇,眼神里透着一种她看不懂的表情:“你既知道我的身份,那么,也应该知道,圣旨是不可以违抗的。”
纪薇内心气忿挣扎,可是,表面却十分镇定:“君子都不夺人之爱,更何况你是凌驾于君子之上的帝王,民妇相信,皇上断断不会做小人,夺我的孩子。”她相信,她这一句话定是堵死了他的口。
可是,李慕然的薄唇一抿,几声冷笑之后:“这个小人,我做定了。”
莫明的空虚跟紧张让纪薇的心微微的膨胀着,她的脸色苍白,知道,他定是会要了曦儿去了,可是,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曦儿是她的命,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她不能让他夺走了她的曦儿。
“如若你跟我走,孩子我可以还你,你的夫君也会安然无恙!”不待纪薇开口,李慕然径直说了下去:“如若反之,孩子我会带走,你的夫君嘛——”
欧沛?欧沛会怎样?想到之前暴室中欧沛惨烈的模样,纪薇的心纠结在一起,眼神里有一丝祈盼。
她的表情让李慕然很满意,“只有与你阴阳两隔了。”
美丽的嘴唇弯起好笑的弧度,纪薇的笑容美丽极了,可是,仿若是尘埃落定一般,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她不能让欧沛因为她而死去,她不能让李慕然带走曦儿。
“我只是一介村妇,何劳皇上费如此大的周折?”
李慕然有些怔怔的,好一会儿才尴尬的说:“我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你与我的故人有几分相似——”
“天下之大,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此刻李慕然强硬的态度却让纪薇有了几缕分神。
李慕然不想再跟她多解释,语气强硬了些:“要怎样,你自己看着办。”说着,走了出去,徒留纪薇一人,对着他的背影,心底有着莫大的不安跟恐惧。
就像人定不能胜天一样,一介村妇的纪薇,也无法跟权倾天下的帝王相抗衡,为了欧沛,为了曦儿,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跟他回皇都。
这日午后,纪薇坐在凉亭里,曦儿睡在她身旁的小床上,轻透的薄纱轻轻的罩在小床上,曦儿胖乎乎的脸庞隐约可见,那酣睡的模样,真的让人喜爱。
这是皇都城郊一处幽静的院子,不大,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所有用品一应俱全,李慕然还派了几位御林军打扮成家丁的模样,也派了几位老婆子丫头来照顾纪薇跟曦儿,不过,自那晚在暴室见过欧沛之后,纪薇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来皇都的路上,李慕然说,欧沛也随着来了皇都,他会替他安排一个差使,纪薇再多问,李慕然也就不再作答了。
纪薇现在只希望,李慕然能够说到做到,也希望,欧沛能够平平安安就好。
轻叹一声之后,纪薇挥着团扇替曦儿赶走暑气,时间过得真快,她到皇都已经有半月了,李慕然虽然没有出现过,可是,他的威信无处不在,那些家丁与仆妇们,都缄口,什么也不提,只是唤她为夫人。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纪薇没有回头,她知道,来的正是这里管事的杜嬷嬷,她端着茶盏、点心与一个小食盒,轻轻然将这些放于石桌上,再俯身探着薄纱罩着的曦儿,只见曦儿在睡梦中抿抿小嘴,胖乎乎的小手捏成拳手放在头畔,那模样可爱极了。
“睡得真香。”杜嬷嬷的声音极小,可是寂静的院落中,却一字不落的进入纪薇的耳里:“看想子,正在做好梦呢。”
自来到皇都之后,纪薇刻意与身旁的人保持距离,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主动与他们讲话,她时刻都在想,如何能逃离这儿,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曦儿,更何况还有欧沛在李慕然手里,她更是断断不能冒然离开。
见纪薇不作声,杜嬷嬷将小食盒放于一旁,并未打开:“看这蛋羹,只有等他醒了再吃。”说实话,杜嬷嬷对她,对曦儿,那可真的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纪薇有此纳闷,既然李慕然派了她来,那么,她定是他的心腹,既是心腹,为何,从前在平阳王府中,却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