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爱上苏灿的那刻起,夜名宇就意识到了,他自己同时拥有了盔甲与软肋。
他曾经的那间自血亲在自己面前离世后的,充满了压抑、忧伤与痛苦的心房内,因为苏灿的存在而开满了枝枝蔓蔓的鲜花。
可也正是因为见过了那粲然到极致的美,夜名宇便一辈子都无法再移开双眸了。
他要用尽毕生所有的心血来呵护着,要让那摇曳在心内的花朵永开不败。
夜名宇掐灭了指尖的香烟,抬头望了望远空中那高悬在晕黑夜色里的启明星辰。
心内无比快意的对新一天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一夜,夜名宇只是在将近天明的时候才合衣躺了那么一会。
可他的归来,却让苏灿在睡梦中也不由得僵了僵身体。
夜名宇心里五味杂陈的厉害,他很想伸手抚平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却又怕惊扰了她。
高枕无忧!高枕无忧?
夜名宇将自己的身体与苏灿的稍稍挪离了些距离,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很是有些讽刺。
他余生所求也不过就是盼得苏灿无忧,可如此这般的看来自己便是她最大的忧愁。
而苏灿也确实睡的不是很踏实。
那迷迷蒙蒙的梦境里,一会是儿时难得的陪在苏临身边的景象,一会又颠颠倒倒的照顾起了苏亦绵的起居。一会儿追在夜名宇的身后一句一个哥哥的叫着,一会又满心忧伤的看着他携了旁的女人与她越走越远。
这梦做的凌乱不堪,苏灿深陷其中像睡了一个世纪那样的漫长而没有指望···
可不管是哪一帧的画面,苏灿又觉得自己都是无法侧目的,那梦里的所有一切都是她毕生最为珍视的。
苏灿就那样被魇在了不断跳换的梦境里。
她觉得自己有一部分神识始终是清醒着的,就像是在梦里又做了梦,有一个飘摇在梦境之外的自己总是在唉声叹息。
夜名宇,一直听着身边的呼吸声,那声音里显然并不恬淡,他知道,苏灿心里狠狠压着的话始终未曾问出口,就是这不甚明了结打的异常的牢固。
杨姨有心想让他们二人多睡一会,到了早饭时间也没来打扰他们的休息。
可苏亦绵却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他才吃过早饭便背着一大家子的佣人偷摸摸的潜进了夜名宇与苏灿就寝的房间。
蹑手蹑脚的推开了房门后,扒在门框那边小小声的叫着“妈妈”!
苏灿自从有了孩子后,早就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对于苏亦绵这一声‘妈妈’苏灿更是极为敏感。
以至于,这小东西才一出声,夜名宇都没来得及阻止呐,苏灿便犹如机械性的一般倏然醒转了过来。
夜名宇见着苏灿睡得懵懵懂懂的便要披了晨缕下地,他眼疾手快的又将苏灿推回了被子里。
“男孩子,不能那么娇惯!”他胡乱的找了句说辞,总算是止住了苏灿习惯性的教养方式。
转而又对着仍旧转着一双水眸立在门口的苏亦绵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进些后,又轻柔问道,“来找妈妈?”
······
有别于梦里的虚妄,当苏灿被要求着靠躺在床上,看着高大伟岸的男人在早间娇暖的阳光里轻松的搂抱着那白嫩成一团的小小人时,她竟然忍不住偷偷的感激上苍。
即使是经历了被抛弃的忧伤,又亲历了独子产子的艰辛,可苏灿依旧为了此刻的到来而心存感激。
那一大小在房间内,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时的模样与神色,简直如复刻一般的相似。
苏灿在这五年中不断的在体会着作为一个母亲的艰辛,却在今时今日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女人的骄傲。
她为她自己所爱的男人,生下了一个孩子,恰巧这个男人也愿意去爱这个孩子,苏餐觉得过往的愁苦尽可以烟消云散了!
夜名宇将这一天安排的满满的,上午阳光清透的时候携着苏灿在占地及宽广的阳光花房里吃了个不早不午的野餐,当然苏亦绵这个小尾巴也被‘邀请’在列。
夜名宇这人,进入父亲这个角色的速度,实在是让苏灿有些大吃一惊。
他拢共与这孩子也没见上过几面,可为人父亲该有的责任与立场却拿捏的极为到位。
而且,人小鬼大又古灵精怪的苏亦绵真的很信服他。
以往苏灿要耳提面命的事情,夜名宇只要一个眼神的示意便能让苏亦绵看懂、学会。
正午,外面阳光正烈,夜名宇先是哄睡了小孩子又央着苏灿陪他一同看了部极老的日本黑白片。
苏灿记得那片子还是当年自己推荐给夜名宇的。
她那时作为导演系的新生才刚刚入学半学期,而与夜名宇的关系也在最为浓情蜜意的时候。
片子是由冈本喜八导演的,1968年就在日本上映了,是昭和时代很有名的黑白片。
里面对于战争与爱情的描写很是怪诞,它没有赞许主角圣徒般的精神世界,也没有歌颂任何一场爱情的纯净。它所描绘出的那一幕幕影像只是在犹如低低絮语一般的在对边缘极端的人生乃至死亡与分离在做探讨。
整部116分钟的片子一直用着平缓的基调在不紧不慢的讲述一场因为战争而不得不被迫分开的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爱情的一对人物。死于凌辱的女主角是一名漂亮的皮条客,而男主角却是她拉拢给一个体型庞然、面目狰狞的卖淫妇人的客人。
男主角本身也跳脱了主观上的神圣意义,他最终有些离经叛道般的无畏死亡却也是那部片子的妙笔所在。
它几乎没有什么剪辑和突然切换的镜头,那明明是生活在乱世里的人,在那样恶略的环境里,把正常的人性都憋坏了,可他们却又彼此牵引着,或许换一个世道,那他们的人生或许可以过得简单而顺遂许多,毕竟谁的人性也不是在出生之时就被戳盖上了邪恶标记的。
当承载着男主角尸体的汽油桶再一次出现在荧幕上的时候,夜名宇在明明灭灭的播放厅里极为清幽的说了句让苏灿心尖一颤的话。
苏灿蓦然转头,悬着两行涌在眼眶边缘的眼泪,定定的问着夜名宇,“你说什么?”
夜名宇将自己的视线,慢慢的从荧幕上挪到了苏灿正对着自己的脸庞上,叹了口气,再次沉声道,“爱是共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