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暮西暇立在这花间，闭上眼睛，细细的嗅了嗅那花香。
这是苍寞寒为馨妃所备，与她本无关。
她是医生，是理科博士，其实并不是这风花雪月的人。
但今日见了苍寞寒待馨妃的爱怜，她开始羡慕了，羡慕这在她眼中本是娇柔无用的女子。
试问，又有多少女人，可如她一般，从不想恋爱，少去想那人之常情，若是换做从前，她的孤单，她的专注，也有人鼓舞，有人观仰。
而现在，她是一无用的白痴，还是一倒霉透顶的亲王之女。
名门出身，于她毫无用处，入了唐宫，好在不是人人都如崔金玉等人一般要她不痛快。
没了亲王之家保护，她便命如草芥，浮萍柳絮一般，任人宰割，随风飘去。
这夜，风凉，寂静。
而在岚依殿内，也是这个时辰，苍寞寒他一样睡不着，轻轻的，从年馨儿身旁移开。
此时殿中执勤侍女都在打盹儿了，见苍寞寒起来，郭公公倚在内殿门沿之下已快要睡去了，听着寝殿之中有声音，便匆忙起来奔了过去。
见着苍寞寒起来了，过去替他将鞋子摆过。
而后扶苍寞寒起身，“陛下怎这时候醒了。”
“今晚睡不熟，便起来走一走。”低声应道。
这整日，唐宫中，朝堂中，都是波澜不惊的，很安宁，很……
可他觉着总有些不对，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是日子过得太安生，还是太寂寞。
“将窗子打开，通通风吧。”苍寞寒坐于软榻上，他瞧了眼这殿中烛光，而后将眼睛落在地上说道。
郭公公依他所言，去将这殿中窗子打开，夜里，风是凉爽，苍寞寒坐于那软塌之上，嗅到从窗子内飘飞而进的香气。
这是他为馨妃所做，岚依殿高台之上，殿外，摆满了香花，她在孕中，也是苍寞寒最高兴的时候。
世上男子都是如此，有一女子为他怀有身孕，更是苍寞寒这般，身体有疾，难以生育的男子，更会将妻儿视为至宝。
苍寞寒想来此事，只觉着自己俗不可耐，其实若是换做旁人，换做这历朝历代君王，三宫六院，后妃之中，怀有身孕还不是常事。
偏偏的，在苍寞寒这里，却是很难得的。
因为此事，他时常会觉得惭愧，身为一男子，更是这唐宫的主子，这大唐的皇帝，他该是高于，区别于其他男子的威严。
而他，却深知自己的痛。
他起身，至窗前，而就这样远远望去一眼，却见了那花簇之间，有一身着亮白寝衣的女子。
她发黑如漆，身段高挑纤细，在星空月光之下，很有美韵，而苍寞寒瞧着她，很熟悉。
对暮西暇，苍寞寒是最熟悉不过的，他已看出了，那立在庭院之中的人，便是暮西暇。
她这深更半夜，不去睡觉，到这里来做什么？莫非她也喜爱这花簇吗？
至今日，苍寞寒无比熟悉她的面容，无比熟悉她的身体，可就是不知她的性情，她从前是无魂美人。
至于今日，她神志恢复，是怎样的脾性，苍寞寒并不知。
还未与她接触过，昨日她在岚依殿，与馨妃应话那几句，听来脾性温和，而从其他的，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来。
“你瞧她，这深更半夜，怎去那花簇间了。”苍寞寒立在窗口出了声。郭公公听他此言，朝着窗口望去一眼，“是啊，那可是暮家小姐吗？”跟着说了句。
莫非认不出吗？她生的这样出色，那身段，那模样，便是她啊。
“暮家小姐，乃是婢女身份，这花簇是陛下为馨妃娘娘所做，奴才这就要她离去。”郭公公随着又道。
见他才要行步，苍寞寒摆起手来，“不必。”
三更半夜，大概她也是睡不着，才会前去那花簇之间转转吧，在岚依殿，的确最为显眼的，便是那花簇了。
原本该是她入宫的，若是她入宫，不过一日便可封为后位，或许，她此刻该居于未央宫，那么苍寞寒所想，若是对她之爱不曾改变，那未央宫该是种满了牡丹吧。
她很美，是女子端庄之美，从前苍寞寒总是在幻想当中，幻想着迎暮西暇入宫之时，他会是怎样心情，会对这结发之妻如何对待。
而今日，却未想到，他不曾迎这女子入宫，未能与她做成夫妻。
苍寞寒满心的愧疚，他恨自己，未能坚持那一份深爱，可他真的……今日已有了年馨儿，那女子更是在万中之一的几率当中为他怀上了孩子。
他的心里，再放不下其他女子，包括暮西暇。
因她痴傻十六载，是被人人所耻笑的疯子，今日苍寞寒与年馨儿说起她来，还说着不要与她过分靠近，因她是一疯子，曾痴呆过，不顾她当初是因何变为痴呆。
苍寞寒就连他存在心中多年的愧疚都不顾，要年馨儿护好他们的孩子，与暮西暇保持距离。
美丽的容颜总会改变，苍寞寒当初痴恋上暮西暇，也不过是恋上她的容颜，不过是心中的愧对，总要他过意不去。
就这样，苍寞寒立在窗前，静静的瞧着她，很想与她说上一句话，但是却难以开口。
一位君王，与一位婢女之间，又有何可说呢，而抛开当下，他两人身份，亲王之女，曾有过婚约的未婚夫，如此见面，该相谈些什么呢。
苍寞寒他狐疑着，而就在狐疑当中，鬼使神差的，便随郭公公走出了内殿，至那花簇一旁，远远望着。
暮西暇她在花簇之中，自己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只是看来看去也没了兴致。
在转过头后，却见着身后有一人，“你……”暮西暇在夜色之中，看清他的样貌，看出他是苍寞寒，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愣怔着，出了声。
“见过陛下。”跪地行礼道。
这可是，她入唐宫之后，苍寞寒头一次与她面对面说话，应该说是，此生里，头一次与她各自清醒，面对面说话。
苍寞寒朝前迈去一步，他声线很轻，问道：“这深夜，怎不去休息，来这花簇做什么？”
“奴婢莽撞，奴婢也知，这本该是馨妃娘娘所享用之地，是一时好奇，所以才走进当中来看。”暮西暇垂头道。
其实苍寞寒并没有想要问责她意思，只是闲问一句罢了，“你起来。”平声道。
暮西暇直起身来，他两人之间隔着好远，又听他道：“来朕跟前。”
听他所言，暮西暇走至他身边，仍是垂着头。
今日与从前也不相同，苍寞寒看待她眼光都与从前不同，“朕并非要问责，本是深夜了，你这时悄悄的，其实也不会有人知，再来也不是大罪。”
自然了，在这唐宫有很多规矩，暮西暇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卑贱的婢女，在宫中，是为人所用，被人所奴役的角色。
她不自怜，只是承受着命运所给予。
“多谢陛下，奴婢往后不会再犯。”低声道。
苍寞寒与她相对，就立在这夜色之中，眼瞧着她模样，很美很美，不施脂粉，素净之美。
“你可想家吗？”他怔怔的便出了这一声。
这话问来突兀，暮西暇愣了愣，这才应道：“不曾想过，宫中的日子，已有些习惯了。”
想来她痴傻了十六载，也雍亲王，与王府的许多人，都是没有多深感情的。
“过几日，你姊妹云暇，或许会出宫回王府省亲，你可要一同前往？你姐妹两人是入宫几月时候了，如今云暇妹子已纳入皇妃，该是回王府瞧瞧了。”
王府之中只乳娘一人，至于旁人，与暮西暇关系并不亲近，亦不必再见。
暮西暇本就是无牵无挂，也只是有些想念乳娘了，在王府里，她才是真心待自己好的。
“若是哪日娘娘出宫，奴婢便跟随一起。”平声答应。
她回话倒是中规中矩，苍寞寒无法分辨出她的脾性，好似就如那一般的名门之女一样，大家闺秀，行事妥当。
“好，好。”苍寞寒浅笑应话。
他两人从前本有亲，而今日全都改变了，今日再相处一起，他两人也是无话可说。
而即便是从前，苍寞寒面对暮西暇之时，也是他在面对一傻女，对她痴痴的怜爱罢了。
暮西暇她痴傻之时并不知，而苍寞寒却是说过了一箩筐的情话。
今日再与她面对面，反而是一句都说不出了，“你……”他开了口，而这句之后，他再说不出其他了。
稍稍仰起头，朝天上看了眼，月朗星稀，今夜也是个晴天。
“回去睡吧，夜深了。”他说过这话，转身便与郭公公回岚依殿中了。
而暮西暇随着行了一礼，低下身子恭送。
与他相对，不惶恐，也没有其他感觉，暮西暇停住动作，呆愣着，眼睛直直的瞧着地面，好久才抬起脸来。
眼瞧着，那高台之上，岚依殿的殿门合上。
暮西暇这才起身，幽幽的吐出口气，没想到，入宫之后，第一次与这男子说话，竟然是这样场景。
想来，过不了几日，暮云暇便会省亲，那么自己就跟随她一同归家一次吧，去见见乳娘，几月时候了，都不曾见过她一面呢，那雍亲王府之中，所牵挂的唯一一人便是她了。
而后暮西暇便回了她所居偏殿之中，此时桃枝正睡得好。
暮西暇轻手轻脚爬上床，听着她的呓语，“好饿。”躺在她身边，想来她这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女孩子长成的时候，
可自己瞧着，她每日餐食，营养该是不够，桃枝的个子，并不算高，想着该为她补补营养了。
女孩子多吃一些，个子高些，往后身材高挑，亭亭玉立，会更显美貌好看。
而今年自己该是十六了，这身材，在同龄女子之中，算是亭亭玉立。
“那么明日，姐姐想个办法，为你寻些好吃的吧。”暮西暇掐掐她小脸笑着。
她合上眼睛，转眼之间，便是清早了。
云塘宫中，暮云暇她早早便起了，此时水墨正为她在铜镜之前梳妆，用过早膳，便要往这唐宫中央走一走了。
这云塘宫太过偏僻，她想要见一见苍寞寒都要清早便起，往唐宫中央靠近。
“陛下他，何时下早朝？”暮云暇眼瞧着铜镜之中，水墨为她梳理发髻问道。
她偏爱紫色物件，从前在王府，便总是佩带紫苏琉璃的坠子，入宫这许多时候，总算是又换回那装扮了。
“大概晌午时候吧，晌午之后，陛下便会前往岚依殿，就在半路，娘娘还可遇见。”水墨跟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