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被憋闷在这偏室中,暮西暇也终于得见有人在暗中为难。
此时已是白昼,天亮白颜色,而偏室之中却因门窗紧闭而显出昏暗。
暮西暇她一人被困在这当中,所以并不避讳睡在何处,她可倚着殿门睡上一日,而也可伏在圆桌之上睡过一夜。
圆桌之上摆放几碟桂花糕,这屋子当中便弥漫着甜香味道。
庭院之中雀鸟唱声,她迷迷蒙蒙醒来,手臂已被压得酸麻,直起身子,自然朝前方那安静无声的床榻看去。
“好静。”她面容静静的,自语一声。
被关在这处,掰着手指算来已是第五日了。
而宫中,此时正是选秀。
此时自掖庭宫,内侍省大殿之前,苍寞寒,太后,与馨妃等人,正在选秀殿选之中。
苍寞寒即位首次选秀,所选中有辅国大将军之女郭采洁,谏议大夫之女韩芯,再有太后堂兄亲家两女,李雪柏,李雪晴两人。
而馨妃陪伴苍寞寒身侧,她放眼看去,那殿下整齐所列一众女子,其中不乏姿容上乘佼佼者,相比于她这妃位,也可想见今后飞黄之势。
论容貌之上,论家世之上,年馨儿自知她不可比过这其中还在秀女身份的美人。
这一入皇宫身份之变,也只是一朝一夕之事,相比于这些女子,唯一比过她们,便是相伴于君王枕畔,她为第一人仅此而已。
而苍寞寒他对选秀一事并不在意,不过是依太后意思前来罢了。
眼光所及,将下列女子看过一巡,出于朝堂考虑,出于政事考虑,该选过女子都已留用。
而接下来众人,泛泛之辈也罢,出挑者也罢,他并无多想。
“皇帝可还有选中者?”太后见他不发一言,开口问道。
馨妃面带笑意,与苍寞寒好声道:“臣妾瞧着,这之下女子不乏容貌秀丽者,陛下可还有瞧上眼的。”
苍寞寒在女色之上并无太大.兴趣,有她这一位馨妃,已是满足,拉过年馨儿的手,应道:“不必,便到此吧。”他转过脸去,看向太后道:“儿臣觉着已足够了,不必再选。”
多少女子,盼望着这一次选秀,从此青云直上,而苍寞寒,这当朝君王,并未留有她们这机会。
太后听苍寞寒如此说,也只好应道:“既然皇帝已不愿再选,那便罢了。”抬眼与一旁礼监道:“将人尽数散去。”
“是。”礼监垂头应道。
而后苍寞寒便与馨妃两人回了岚依殿,太后她独自回至上阳宫。
岚依殿内。
苍寞寒独坐于桌畔,馨妃为他斟满一杯凉茶,这几日皆是在掖庭宫中,烈日烘烤,瞧他额角汗渍,便拿过手帕为他擦拭。
“陛下累了几日,又要兼顾朝政,臣妾过时要小厨房做些解暑清凉的,先用过晚膳,陛下再去忙着如何?”她温温笑着说道。
其实此时,苍寞寒有她也就无所求,至于旁的女子入宫,也会将她恩宠分去,本身是不愿如此的。
“你在孕中,朕还想着好好陪伴,却不想宫中选秀,往后内殿省将朕时辰排过,恐怕也见不得你几面了。”苍寞寒将凉茶接过,而后放回桌上。
年馨儿入宫,本身也无那么多功利之上想法,只想安分度过自己的日子,尽心服侍丈夫。
既已嫁入皇家,她只按照命运安排,从无挣扎。
“不会,臣妾不会计较这些,眼下臣妾孕时,不能与陛下尽为妾之份,陛下.身边多几个女子,高兴来不及。”她慢慢坐至苍寞寒身边,与他双手相握。
“臣妾所想,只是护好腹中胎儿,待这孩子出生便是了。”
她已想通,往后宫中人多起来,最要紧是姐妹之间平和相处,她入宫时日早些,而今又在妃位,想来这新入宫姐妹间,也不会有高过妃位之人。
想到这些,年馨儿心中便安慰一些。
早在入宫前,她就已想明白,这帝王,是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人,今日总算来了。
原本她也未想过与人相争,也未奢求这丈夫会十分宠爱于她,而今不曾奢望的,都已得到了。
“好,你这性情,日后会更见好处。”苍寞寒抚着她秀发笑道。
年馨儿她性情心思,在苍寞寒看来灵巧而聪慧,只是她出身不高,只待日后一步一步提拔就是。
这宫中日子平平而过,在选秀之后,各局各司为将要新入宫主子打点。
掖庭宫中四处都忙了起来,而苍寞寒他平日当中还是原样。
这天暑气越发重起来,为处置政务便前去甘泉殿。
甘泉殿中,泉水声阵阵,凉气沁人,他身着刺绣锦缎,桌畔放置一盏凉茶。
此时郭公公进入殿中来报,躬身道:“陛下,太后有请陛下前去。”
苍寞寒他眼皮也懒于抬一下,问道:“何事?”
郭公公再是俯首,应道:“太后说起是新入宫主子们所定封号位份。”
此事也算得要紧,这新入宫女子之中,多是高官之女。
苍寞寒将手中奏折放下,抬起眼来,拿过那凉茶喝了口,“朕即刻便去。”应道。
随后便乘轿撵赶去上阳宫。
这几日来天气正是闷热,轿撵之上撑着大大一盏遮盖,放眼看去,那日头炙烤在唐宫路径之上,看去便是晃眼。
苍寞寒他心中思量着,也有几日未去看过年馨儿了,不知她这些日子如何。
实在是政务繁多顾及不得,想着今夜是否至岚依殿见一见她。
与跟随一旁郭公公交代道:“近些日子天气热些,你去,今夜将馨妃接到甘泉宫来吧,朕也有几日未见她面了。”
“是。”郭公公垂头应道,“陛下是该见见馨妃娘娘了,这连日来也未顾得见上一面。”
如今苍寞寒心中惦念的,便是年馨儿一人了,想到她,嘴角便扬起笑意,他眼角眉梢皆是爱意。
“馨儿她性情温柔,往后宫中热闹起来了,朕更会多多照顾她一些。”柔声道。
“馨妃娘娘已在妃位,在这宫中,各位主子娘娘之间,也是独占妃位。”郭公公随着苍寞寒意思说道。
今日她在妃位,这腹中孩子平安生下,苍寞寒更是会给她贵妃之位。
首次婚姻,少年成婚,与年馨儿之间情深,再论何人也是无法比较。
苍寞寒心中有她,她早早便占了心中第一的位子,虽算不得爱她入骨,而当下是无人可与她比较。
这闲思几时,便到了上阳宫殿门之前。
郭公公扶苍寞寒下了轿撵,往殿内去。
礼监传报,“陛下到——”
而此时,陈尚宫与暮云暇正在太后身侧,宫中就快入内新主子,尚宝局该是各局之中事务最为繁多。
“太后请过目,这是尚宝局为各位新主子所备平日用度,器具,被褥,再有殿内陈设之物。”陈尚宫至太后一旁躬身道。
“陈尚宫素日来行事,哀家也有所听闻,从前便总见得老尚宫带你出入做事,这年纪轻轻就在尚宫之位,可是难得。”太后手中捧着名册,瞧向陈尚宫笑道。
也多得老尚宫提拔,不过她已年老,尚宝局中,尚宫之职,便自然而然落到陈尚宫身上。
“太后过誉,奴婢至尚宫之位,皆是老尚宫提携,自尚宝局中任职时日还短,唯恐出错。”陈尚宫躬身应道。
她行事是全无错处,太后浅浅一笑,便没再多言,而垂下眼睛,再看跪在地上,婷婷颔首那女子,正是雍亲王暮家二女儿暮云暇。
自苍寞寒即位之前,太后先是见了暮西暇,而此刻再见暮云暇,她姐妹两人入宫后,境遇也是大相径庭,虽不过几月时候,而暮云暇已在女官之位,那暮西暇却屡屡碰壁。
“你可是云暇吧,哀家方才还未认出你来。”太后温声道。
今日陈尚宫便是故意带暮云暇前来,为的便是要暮云暇见上苍寞寒一面,他二人之间已有前缘,想来会有转机。
此时正听得宫门外传报声,苍寞寒已到了。
暮云暇听得报声,眼神垂下,只静候他前来。
若他还念得那日自王府与父王提亲之情,只盼他能够开恩,遂了自己心愿,出身亲王之家,自这宫中做女侍,有辱门楣,暮云暇只盼改变命途。
而苍寞寒便是她唯一指望,如今她谁也顾不得,能得陈尚宫帮扶,若能成事,便是命运眷顾。
苍寞寒走入殿中,陈尚宫等一众宫人跪地行礼。
而苍寞寒他拱手向太后拜道:“见过母后。”
“快些起来。”太后抬了抬手,苍寞寒起身,而后摆手令宫人起身,便至太后身侧入座。
“这是尚宝局中所定新入宫妃嫔们平日用度,再有礼监所定封号位份,皇帝来看,若是合适,便令人操办去了。”
太后将名册递到他手中,这是家事,算来也不该他这男主人来操办。
只是此时后宫无主,皇后之位空落,苍寞寒他翻看几眼。
名册之上所书:辅国大将军之女郭采洁,婕妤之位,谏议大夫之女韩芯,婕妤之位,再有太后堂兄亲家两女,李雪柏,容华之位,李雪晴,容华之位。
礼监是用了心思,与太后有亲,两位女子,所给也不过容华之位。
苍寞寒心中思量只觉不妥,既是与太后有亲,自该提拔高位。
提道:“雪柏,雪晴两位妹妹,既是入宫,容华之位是否委屈。”
他肯接纳,太后心中已是高兴,太后也不想令这儿子觉着他这母亲偏占便宜,日后日子还要指望他来度过。
应道:“哀家堂兄家两位侄女罢了,皇帝肯接纳入宫,哀家已心满意足,想来她们二人也不会有异议。”
听太后此言,苍寞寒便没再多话,他母子二人多年来也是敬重多些,彼此敬重便是。
此时苍寞寒垂下眼睛,眼神转过,却见到暮云暇在。
她,见她,苍寞寒垂下眼睛,细想来,今日不会是太后,特意要自己见到她吧。
这些日子正是想着,将暮云暇纳入宫中来,也好给雍亲王家一个交代。
在先帝薨逝之时,雍亲王家受此大难,也该是给些补偿了。
但又碍在先帝之言,苍寞寒也不好太过明显加以抚慰。
已过了段日子,朝中也渐渐平息下来,此时正是合适。
“云暇,你怎在此处?”苍寞寒语调刻意温柔问道。
暮云暇心中也是盼着,期望能如当初得苍寞寒垂青,从前他还在太子之位,与家中也是常来常往。
“随陈尚宫前来。”暮云暇垂下眼睛,俯首应道。
此次见到,也并未见到刻意之态,而陈尚宫在一旁,心中石头已落地,见苍寞寒待暮云暇如此态度,想来暮云暇很有希望,释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