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服务生的目光由警惕渐渐转变为不安，顾西蒙是这个山城里谜一样的存在，他很少与人交谈，来到这里这几年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若不是他画得一手好画，恐怕没人愿意与他接触。正是这样一个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人有种走在路上随时担心会踩空了的担忧，因为你不知道，在不动声色间，他究竟已经知道了多少。
而她与他的接触，也仅仅只是他来酒吧，她为他上酒而已，她当然无法了解一个画家敏锐的观察力。
顾西蒙回去后便显得心不在焉，沈桑榆知道和他无话可说，于是起身准备先走，不料顾西蒙也跟着站了起来，主动提出送她回去，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他有些古怪，他不在的那些时间里去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但她不能问，因为即使问了，他也不会回答。她甚至能想象他一脸嫌弃地说：“与你何干？”
果然，梦里的人就算到了现实，也只能在梦里温存。
顾西蒙靠在门口，看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乱糟糟的房间，再叮嘱她注意安全后正准备离开，这时沈桑榆怯怯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还能再去找你吗？”
他微微挑眉，反问：“我能说不？”
她原本不安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来，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顾西蒙被这笑刺痛了眼睛，一刻也没多做停留，关门离开。
路过一楼前台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问道：“我发现二楼的走廊装有摄像头，我能看一下监控吗？”
前台小姐有些为难：“对不起先生，店里有规定，监控录像不能随意调看。”
顾西蒙闻言，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朋友就住在二楼最东边的房间，刚才她发现放在房间里的一颗钻石不见了，所以我需要知道今天有哪些人出入过她的房间。”
“这……”
“当然，我也不希望是你们的服务生所为。”
前台小姐被他说得没办法，只能无奈妥协。
摄像头只拍得到整条走廊，不过沈桑榆房间门口的场景倒也看得一清二楚，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白光，打在顾西蒙冷清的脸上，时间渐渐过去，他的神色慢慢发生了变化，不知不觉地蹙紧了眉。
从下午直到刚才她回到房间，期间没有一个人出入过她的房间。
更别提那个男人的影子了。
前台小姐想是被顾西蒙的表情吓了一跳，不由得问：“有什么问题吗？”
顾西蒙立刻收敛表情，浅笑道：“没有，可能是她自己乱放一时不记得放在哪里了，让她自己再找找吧，麻烦你了。”
走出很远后，顾西蒙才慢慢回头看向沈桑榆所在民宿的二楼，眼眸渐渐变得深沉。
顾西蒙的住处为独栋洋房，楼下被他改为画廊，楼上则自用。平常这个点他的画廊前鲜少有人，而今天，隔得远远的他便见到有个人站在屋檐下避雨，脚边放着一只行李箱，裤卷被雨淋湿了，安静地顺着脚踝挂在鞋沿上。那人一手抄在兜里，指尖一点亮光忽明忽灭，烟雾交织着水汽，徒增一分凉意。
对方察觉到了他的脚步，转过头，露出清浅的笑容：“雨太大，懒得奔波，干脆找你这里借宿一宿，你不会赶我走吧？”
顾西蒙挑了挑眉，拿出钥匙开了门，边走边说：“就算我赶，你会走吗？”
霍城昀摁灭烟头，笑嘻嘻地拿起行李箱跟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
“想念老友了，过来叙叙旧，你对这个答案可还满意？”霍城昀嬉皮笑脸地说道，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客人，进了二楼客厅便开始招呼着把衣服从行李箱取出来，那架势，完全没有只是暂住一晚的意思。
顾西蒙勾了勾唇角，冷哼一声。
霍城昀在B市开着一家心理诊所，这些年病人越来越多，口碑越做越好，他个人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他这种人，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三天用，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来这种小山城。
“听说前几天这里发生了情杀？”
顾西蒙一挑眉，一副我就知道你不会没事跑来找我的表情，多年旧识，对对方的脾性早已熟知熟透。
“难道心理医生还负责查案？”顾西蒙开了一瓶啤酒，不冷不热地揶揄道。
“负责这个案件的是我一哥儿们，找我来做个心理疾病测试，嗳，那个杀人的真有心理问题？”霍城昀一说到跟自己专业有关的东西，两眼立刻放光，顾西蒙有时候真庆幸，这厮常年跟心理不正常的人打交道居然还能保持一颗正常的心，真是三生有幸。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知道这种事情？”
霍城昀翻了翻白眼，从顾西蒙手里接过啤酒往自己嘴里倒，无聊地往沙发上一靠，“顾西蒙，我发现你这人这么多年了还是死性不改，明明白白的说事会死？老兜着圈子说话有意思吗？”
顾西蒙的沉默让霍城昀无计可施，其实早适应了他这种话说一半的性子，偏偏又忍不住朝他吐槽。他干脆一股脑摊在沙发上，打横睡了起来。
不用霍城昀说，顾西蒙也能猜到他此行目的。这个地方只是个小小的山城，除了旅游业没什么发达的地方，能请得动这位傲慢的医生，必然不是什么小事。精神鉴定关乎案件日后的走向以及审判的最终结果，找个中权威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没想到，会是霍城昀。
然而第二天当霍城昀透过监控视频看到沈桑榆跪倒在地上颤抖地不能自已时，整张脸立刻黑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视频画面，表情越发凝重，与边上慵懒地靠着桌沿的顾西蒙形成强烈的对比。
许久，霍城昀的视线才从电脑屏幕转向顾西蒙：“她什么时候来的？”
顾西蒙耸了耸肩，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霍城昀露出讥讽的笑。
“我有必要知道？”
一来一往，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