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桑榆已经有将近一个星期没有见过顾西蒙后，顾西蒙居然主动约了她，他一开口，她便有种心里小鹿乱撞的感觉，那种不顾一切的全然心动，这辈子，好像也只在顾西蒙身上才有过。
他们约在淮海路一家老式洋房的餐厅里，餐厅装修别具一格，颇有老上海的情调，画壁上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仿佛随时在提醒人们时间走得决绝但又异常珍贵。
这还是顾西蒙指定的地方，沈桑榆猜想他一定喜欢这里的什么，在她对他为数不多的了解里，好像顾西蒙还从没有过十分明确的喜好，那时候她觉得他活得不像个正常人，什么都可以，在哪里也无所谓，随意地像个厌世的孤独患者。
顾西蒙在对面的街角倚墙而立，透过落地窗看见橘黄灯光下的沈桑榆面目白皙通透，即使隔得有些远，他亦能想象她那双眼睛圆溜溜地四下打算，等约定的时间过去将近半个小时，他才走向餐厅，姗姗来迟。
沈桑榆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在一见到他的时候立刻欢喜起来，她想这种心情，大概是对喜欢的人才有的吧。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顾西蒙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她双手齐整的交叠在一起放在桌上，乖得像一只温顺的小羊。
沈桑榆只知道呵呵地傻笑，傻兮兮地照实说道：“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出来呢。”
女孩子的心有时候单纯的像一颗水晶，棱角分明，通透地不含一丝杂质。
“听说你见到顾桥南了？”
没想到顾西蒙会主动提起顾桥南，沈桑榆先是一愣，而后才慢慢收敛了笑容，低低问道：“是阿昀告诉你的？”
“顾桥南同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沈桑榆偷偷瞄了眼顾西蒙，发现顾西蒙尽管面色无异，但眼神却异样的清冷，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他讨厌顾桥南这个人。他靠在身后的沙发背上，长腿交叠，双手抄在兜里，审视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沈桑榆觉得自己像是被顾西蒙困住的斗兽，偏偏他未用一力，她就已经深度沦陷。
“他说……”她深吸了口气，豁出去了，“他说你早已有婚约在身，还说你原本会在昨天上午于花园饭店与人订婚。”
顾西蒙眸子蓦然一沉，“还有呢？”
“他说你们是兄弟，顾西蒙，我应该认识他吗？从他的语气里，仿佛我们是旧识。”
“并没有。”顾西蒙快速地否认，“从小到大在我对顾桥南的印象里，没有你沈桑榆这个人。”
“那他为什么会找上我？还知道我家在哪里？”
“鬼知道。”顾西蒙耸了耸肩，终于把手从兜里抽了出来搁在桌上，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与沈桑榆的距离更近了，沈桑榆几乎能嗅到他身上刚刚沐浴过后的清香，又熟悉又陌生，可还未等她从沉醉中清醒过来，便听到他冷静沉稳的声音，“你最好不要再想起顾桥南这个人，见到他就离得远远的，我记得我教过你，不要和陌生人讲话，你忘了？”
“可他不是陌生人，他是你哥哥。”
“我没有哥哥，我就只是顾西蒙而已。”顾西蒙快速截过她的话，目光落在窗外阳光洋洒的街道，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你不也有吗？沈桑榆，我不希望你从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口中听到关于我的事，那会让我觉得你是在蓄意偷窥我的秘密，你懂？”
沈桑榆当然懂他是什么意思，慢慢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你不想让我接近顾桥南，更不想让我知道你？”
“你不需要知道我，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毕竟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有你优渥的生活，我亦有我想要的平淡，我们都不是太适合彼此。”顾西蒙并不是第一次拒绝沈桑榆，却是第一次将话挑到了这么明了的地步。
沈桑榆脸火辣辣地烫，像被人当众甩了一个耳光，那种羞耻心几度让她恨不得立刻马上离开，如果对面坐着的这个人不是顾西蒙，她毫不怀疑自己会控制不住扔他一脸香蕉皮的心。然而对面坐着的，是她无论在如何境地都无能为力的人。
她对他，不管在从前的梦里还是在如今的现实，都悲哀的无能为力。
“你跟你哥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
“那你……真的有婚约了？”
“没有。”
“你就没有一点点心动过？”
这次他的回答稍显迟疑，但仍逃不过否定的答案，“抱歉，没有。”
连拒绝都拒绝地这么云淡风轻毫不含糊，沈桑榆忽然笑了，眼睛眯成一道弯月，抿着嘴说：“顾西蒙，我知道你有不想让我知道的事，从我在姐姐那里拿到你画像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们之间隔着千丝万缕隔着深海远山，我从未幻想过有天我们会彼此契合，所以，你过你的，我追我的，其实我们并没有妨碍到对方啊。”
顾西蒙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闪着熠熠的光，沈桑榆懒得去探究那里面更深一层的东西，反正顾西蒙从来没有和她平等的对话过，在他眼里，她始终不过是一个任性离家的女孩子罢了。
顾西蒙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发现沈桑榆的目光直直地越过自己，看向透明玻璃窗外的某处，她的表情一瞬间紧张起来，仿佛怕他生气一般，又匆匆忙忙收回视线，心虚地喝了口茶水，顾西蒙沿着她方才的方向看去，除了午后人流稀疏的街道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他肯定，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两人再也无话可谈，沈桑榆一度坐立难安，待顾西蒙起身告辞后，确定他已经走远，这才急急忙忙冲出餐厅，直奔对角的十字路口。果然，在静谧的巷子里，她看到顾桥南慵懒地靠在古旧的白璧墙上，手里还夹着一支烟，一脸的嘲笑，这与顾西蒙简直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