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他轻声叫她，她没有反应，他自顾自地说，“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吧？”
瑞雪连摇头这么简单的动作也使不出，她根本不想理他。
“你不说没关系，反正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他好像特别自豪，还自我感觉良好地笑了一下。
“你再胡说八道的话，我就走了。”瑞雪狠狠睨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顶了一句。
白晨伸手又去拉住她，但这次乖乖地做了一个给嘴巴上链子的手势，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头顶上的小电视放着肥皂剧，当地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维吾尔语，室外的阳光若隐若现。而身边的男人，只是一直在默默地看着瑞雪。
手机响起时，白晨跟瑞雪两人都惊了一下，白晨伸手摸了摸安安静静的手机，瑞雪已经摁下通话键，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的脸色一寸寸褪去，眼眸里的光也慢慢变得黯淡。她没有吭声，上齿咬着下嘴唇附近的肉，把嘴唇咬破了也没察觉到，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无奈又痛苦的模样。
白晨心里一紧，总觉得这一通电话是给他们传达不幸消息的。
瑞雪颓然地放下手机，电话里还传来喋喋不休的说话声，白晨不敢问她，只见她的眼眶迅速蓄满眼泪，仿佛只要稍微一动滂沱的眼泪就会簌簌而落。
“瑞雪……”白晨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打来的电话，她的表情怎么变得这样悲伤。
是啊，悲伤，瑞雪恍惚又想起一年前那次意外，她有时也认为自己很不幸，但再不幸，她起码还好好活着，四肢健全，能吃能喝，她还奢求什么呢。
这一刻，悲伤排山倒海而来，她差点就要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嚎啕大哭，最好是哭得晕厥，哭得不省人事，这样她可以让自己大脑罢工、什么也不用思考，也不用清醒地感觉到一丝一毫钻心的痛苦。
“我们必须要在今天回去广州。”瑞雪的话来得突然，白晨还没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含义，下一秒，她无力地张着嘴，看似简单的几个字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艰涩又难听。
“白叔叔跟白阿姨遇到飞机失事了，我们必须赶回去。”
从乌市回到广州的航班，也要五个小时。
瑞雪跟白晨已经买的最快一个航班，但起飞时间还是要到傍晚，飞机起飞前，她有条不紊地分别打电话给上司跟小年轻们，用的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她的上司代踪一开始以为听错，脑袋没转过来，让她再复述一遍请假理由。
“是我未婚夫的爸爸跟妈妈遇到空难去世了。”她无悲无喜地又把话重复。
代踪无比意外，他刚刚看到新闻，从记者们拍到的照片来看，事故场面堪称惨烈。
“那好，立刻回来吧。”
难得地，白晨一直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等到瑞雪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她下意识地转过脸去看他，看到他额角的汗流得无比欢快，脸色比刚刚在医院打点滴时还要惨白许多。她无暇照顾他的情绪，坐上飞机后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然后一言不发地闭上眼。
飞机开到半途，瑞雪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白晨已不在座位上，她感觉不妥，连忙松开安全带，站起来询问距离她最近的空姐，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看到从另外一头走来的空姐跟另外一个空姐说，“有一个客人进去卫生间很久了，一直不出来，要不要通知飞机长？”
瑞雪感觉自己听到“蹦”的一声，条件反射地开口，“你好，可不可以让我过去看看，你们说的那个客人，应该是我的朋友。”她就知道那个家伙不会好好坐飞机，总会做出一点事情来。
两个空姐交换了一个默许的眼神。
瑞雪火急火燎地来到卫生间门前，她试探性地 敲了敲门，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能隐约听见里面努力压得很低的哭泣声。
“白，白晨，你赶紧给我开门！”她一边拍门一边喊话，里面的人似乎听见她的声音，莫名停顿了几秒，但没有用哦，他很快又继续哭。
瑞雪被他的哭声弄得心烦气躁，后面还有几个乘客等着上卫生间，他这家伙占着地方这不是存心添堵吗？瑞雪仔细想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改变策略，“你先开门好吗？等回去广州，我们俩好好谈一下。”
果然，卫生间里的哭声止住了，白晨很快把门打开，两眼的红润很深，看得出他刚刚真的哭得很厉害。
这时，瑞雪又想起范医生跟她说过的话，“……我知道你现在无比讨厌他，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生病了，你们只能配合他演戏，不然后果会不堪设想。”
下一秒，白晨沉沉开口，“对不起，”他又跟后面等着的乘客道歉，“我父母去世了，我一时情绪失控，对不起大家了。”
瑞雪没有多说什么，伸出手把他拽回去机位。
白晨想起她刚刚对自己说的话，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铁青的侧脸，小心翼翼，“你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表示回去以后，我要是主动去找你，你不会再拒绝见我了？”
瑞雪没好气地说，“是的，但只有一次机会。”
白晨很想扯开一个万人迷的笑容，但一想到父母的去世，心里太难受，“我会用行动证明，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最适合你的人。”
瑞雪没有回头，直接一巴掌把他的脸拍到一边去。
回到广州以后那几天的记忆，漫长得好像又把一生给过完了，瑞雪跟白晨混在一堆遇难者家属里，白晨真情流露，但比起其他家属哭得跟演戏有得一拼的模样，他已经算比较平静了。
更平静的人是瑞雪，她也开始有点恍惚，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又要面对这样的事情，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变得这样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