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白晨并没有走远。
他无处可去，躲在某棵大树下默默地透过器材室半开的窗户，看着小瑞雪认认真真地写着作业。
四周静悄悄的，距离那么远，他根本看不到她在写哪一门作业，看不见她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也听不见她发出轻微的叹息，只能靠脑补想象着，她努力把背挺直，坐姿也端正，握笔的姿势不算标准，但已经用自己最大的能耐把字写得好看，写到老师不会抠病的程度。
下午的上课铃一响，小瑞雪连忙收拾东西、推开器材室的门跑回去教室上课。白晨没有追上去，他觉得他这个梦应该要做完了，可他也不知道怎样做才能醒过来，只能沿着另外一边迈开脚步，想先走出这个学校。
他重新又跑了一路，很快发现一道锈迹斑斑的门，他使出吃奶的劲也推不开，如果这扇门能打开，他应该就能出去。
他累得满头大汗，气喘不匀，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凌厉的男声，“喂，你是什么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晨吃惊地回头，看到学校的保安正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看。
白晨这一下可逃不掉，保安很快叫来其他人帮忙把他按住，不让他有逃跑的机会，他本来就不是那种热爱运动的男生，加上刚刚跑了一路体力消耗很多，这下连挣扎跟反抗的力气也使不上，只能默默地随着这些人把他带走。
保安直接把他送到校长室。
“校长，”刚刚发现白晨的那个保安腆着一张虚伪的笑脸，声音充满卑微的讨好，“我刚刚在旧教学楼那边发现这个奇怪的男人，我想他是从外面翻墙进来的，您说这个人应该怎么处置？”
白晨心里一紧，他总觉得眼前这个老人也很眼熟。其实校长年纪不大，才四十几岁的模样，也许是为教育事业付出了太多心血，头发白了大半，两鬓也是斑驳，发现对方正好奇地看着自己，校长慢慢抬起脸，也正探究地回看着眼前人。
“请问，你是天一中学的某个学生的家长吗？”
天一中学？白晨像是被人拿着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大脑里面某个被人故意抹去的东西似乎又要重见天日。他忽地觉得脑袋很疼，他想努力想起点什么，偏偏又不得所愿。
校长扶了扶眼镜，认真打量着白晨。
白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飘来一把软绵绵的女声，“校长，他是我的叔叔，他是过来看我的。”
白晨没有回过头去，但他一下子认得这是小瑞雪的声音。
小瑞雪不知从哪里听说学校的保安把一个陌生人抓到校长室来，刚好放学铃打响了，她忍着好奇心跟着一些同学跑来围观，她光是看见背影就认出这是中午在废弃器材室见过的那个男人。
白晨看着小瑞雪大胆地走进校长办公室，然后默默走到他的身边，她抬起一张笑脸冲他心无城府地笑了一下，“叔叔，你刚刚不是跟我说已经走了吗？你看看你，差点被保安伯伯当做是坏人了。”
小瑞雪头头是道地说着，白晨差点也以为他真像她所说的，他不是她的陌生人，而是她很熟悉的一个叔叔。
校长仍然一脸考究地看着他们俩。
“瑞雪。”听到白晨准确无误地叫出小瑞雪的名字，校长的警戒心登时放下，他温柔礼貌地垂下眼看着她，声音也是充满柔情，“我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等你放学，再把你送回家的，没想到还让你担心了。”
“校长，”下一秒，小瑞雪再次开口，勇敢地跟校长求情，“我叔叔没有恶意的，他也不是什么坏人，我现在可以跟他回去了吗？”
“瑞雪，你确定你是真的认识你旁边这位叔叔？”校长还是有点不放心。
“当然！他是我的叔叔，我可不会那么傻跟着陌生人出去呢。”
“好吧，已经放学了，你们早点回去吧。”
白晨跟着小瑞雪默默走出校长办公室，放学铃响了很久，学校里的学生几乎走光了，偌大的天一中学慢慢恢复成意想不到的安静，静得落针可闻。
白晨看着小女生小步往前走的背影，没想明白她刚刚为什么愿意出手相助。
不知不觉，他看到小瑞雪又背着书包来到废弃的器材室，白晨终于忍不住了，几步上前，大声问她，“放学了你怎么不回家呀？还跑来这里做什么……还有，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怕我是坏人？”
小瑞雪心里也纳闷他最后一个问题，是啊，她怎么就不害怕他是一个怪蜀黍呢？但是谁又会大白天戴着一张面具到处跑然后被人抓去校长室哦！
“不怕，我感觉你不像是坏人。”
白晨感觉自己以前有来过这个学校，天一中学。不然他不会在听见“天一中学”这四个字时，脑袋像是被人拿东西狠狠捶了一下，觉得激荡又熟悉。
“那你怎么还不回家？”他现在主要不是弄清楚天一中学的事，而是要先弄明白小瑞雪为什么还不肯回家这个问题。
小瑞雪的眼底划过一丝悲哀。
“回家也没什么用……我爸妈都不在家，我还宁愿在这里写一下作业，等到天黑才回去。”她似在压抑着什么情绪，语气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惆怅，语气淡淡的，却让人无端觉得她心里藏着什么事。
白晨正想问她什么，忽然听见什么声音。
“你们快点过来，小怪物又躲在这里写作业啦！”
本该寂静的旧教学楼区，不知何时多了几分突兀的热闹。
一帮小女生嬉笑着跑到这边，她们笑声朗朗，看来心情很好。其中一个小女生拿手指着脸色突然变得难看的小瑞雪，嬉皮笑脸地继续说，“哎哟，小怪物旁边多了一个大怪物！我中午的时候见过这个人，他在凉亭那边偷作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