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啊，我好喜欢这里啊。”栖迟坐在轮椅上，散着稀薄的头发，就那么依靠在丁伶怀里，这一幕，真的是非常的温馨了。
丁伶坐在栖迟身边，感受着栖迟身上一点一点流失的温度，温柔的问，“天儿冷了，要不我们进屋吧。这雪还是刚下，一会儿更冷呢。”
“不啊，再看一会儿吧。我喜欢白雪的颜色，许是南方呆得多了，便对新奇的东西十分的感兴趣。你看，这是雪花吧。”栖迟很小心的抬起自己的胳膊，雪白的毛衣上小心翼翼的落着一片六角星样子的雪花，“是不是我身上都没有温度了？为什么这片雪花还不化？”栖迟歪着脑袋，话语听上去像是在开玩笑，但是实际上却是真的在恐惧着。
原来，死亡近在眼前的时候，心会痛成这样，人会害怕成这样。真的是，有些事情不经历永远都不知道害怕。
“说什么呢，”丁伶轻轻敲了一下栖迟的小脑袋，力道轻到女孩自己都感受不到，怕是害怕就那样一下，可能这个人就没了吧。女孩这样想。“这片雪花，是眷念你的美貌。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事物总是能激起别人的兴趣。雪花也是一样的。再说了，这么近距离的看着这样美好的东西，你不开心吗？”
“开心啊，这个雪花啊。”栖迟慢慢伸出手，苍白的手指碰到那片雪花，雪花却还是没有消退的趋势，“还真是爱我。”栖迟的话里有些自嘲的声音，丁伶看着女孩有些绝望的眼神。转身进到了屋子里。
翻了翻，找出热水袋和保暖的披风，递给女孩，“我说吧，雪花都嫌你冷，你却还是不肯进屋。只能我这个全能的保姆伺候你了。你啊，还真是不省心啊。”丁伶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步履却还是有些蹒跚。
是啊，我们都到了，该接受结局的年纪了。
“都老夫老妻了，伺候我你还有怨言啊。”栖迟难得有兴致跟丁伶开个玩笑，“对了，婷婷怎么没来啊，那可是我的保姆二号。少了她总觉得亏了，是不是不开工资那小姑娘不愿意了啊。”
“还说呢，你不嫌弃人家，人家也懒得来做这个电灯泡了。我一会要出去，她那个时候就来了，顺便给你带点吃的。还有啊，记得给人家开工资，要不人家以后不来了。”丁伶一边摆弄着窗户边的腊梅，一边笑着说。
“你出去啊？你很久不出去了，公司不是甩手给了别人吗？现在怎么忽然要出去？”栖迟歪着头问。
因为，我要保证自己在你之后倒下啊。
因为，我现在有些力不从心啊。
小迟，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自己坚持。最后的时光，我很开心，希望你也是。
“傻瓜，我去见个情人还要告诉你啊。”丁伶笑着开玩笑，“对了，吃饭不用等我。我和小情人吃。”
“去吧去吧，改天带回来我给你把把关。做我老公的情人，没点智商也是不行的。”多年的相处，早已经形成了现在的互不怀疑。栖迟知道他不愿意说，也不去多问。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都可以要求的时候了。
唯一的要求，许是只有，多一天算一天这样的苟延残喘吧。
“那我走了。”丁伶也不收拾，只是在女孩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痕便离开了。
慕婷早就在门外提着饭等了许久了，看见男孩出门，她也就笑笑进门了。多日来的习惯，已经变成了理所应当。
“小迟。”慕婷笑着看着院子里的女孩，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女孩推进屋子。
“你怎么总是这么及时啊，我又不给你钱。”栖迟一边解着披风，一边笑，“说实话，你莫不是天天在门外候着吧。你这些天都这么巧的接班。”
“想多了，我的大小姐。就像你说的，你又不给我开工资，我干嘛这么任劳任怨啊。付出还没有什么回报，这个大冬天的我也冷啊。我又不是傻子。”慕婷一边收拾饭桌一边想着，以后可能要多等会了。可怜自己易感冒的体质了。
“真的吗？你可不能骗我哦，你要是真的在门外候着，我以后可不许你来了。”栖迟坐在轮椅上，轻轻摸着自己的腿说着，“可是我也不知道啊，明明是脑子有问题，为什么腿还不能走路了呢？”栖迟的语气有些失落。
其实她比谁都明白，并发症还不止这些，当她真的全身都瘫痪的时候，那这一生便也真的走到了尽头了。不是难过，不是伤心，只是舍不得，现在才知道，其实所有人都爱她。有时候，有些事情，或许真的是个不能触碰的界限。
人这一辈子，真的不容易。需要面对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很多事情往往都会出乎你的意料，比如，你想死的时候死不了，你不想死的时候却是怕什么来什么。
看到栖迟的情绪不对，慕婷赶紧走到她身边蹲下，“傻瓜，说什么呢。你这腿啊，是因为车祸，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呢。保证你没事的，修养几天都会好的呀。你看你现在又没有住院。那就证明你没事啊。”
说这话的时候，慕婷的语气却不自觉的变得很空洞。
小迟，对不起。我真的希望你能活着一辈子，你是那么善良的姑娘啊。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开眼。
“好啦，我没事，你不用这样啊。”栖迟扶起慕婷，“把我推过去吧，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好。”
我们还在一起啊，那就还有希望。
你是那么善良的小迟啊。
医院。
“丁先生，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太过忧心了？本来说好的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生命力，现在也被您的情绪搞得所剩无几了。”医生叹了口气，那个医生也是很年轻的，说起话来也就随和些。
“只要你保证我最近都没事，多少钱都可以。医生，我求求你，就算你想高升也行啊。”丁伶并没有在意医生说的话，反倒是要哭了的样子。
这段时间，真的好绝望。
他不是电视里演的男主角，没有那个毅力，忍受不了那么多的折磨。尤其是看着自己的女孩半夜里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样子的时候。他忍不了，也不想忍。可是上天不眷顾他们，不给他安慰的机会。
“好好好，我可以保证你没事。但是你必须要一天三次来我这里做针灸，我只能靠这种强制性的手段维持你的生命。这里面的疼痛，你能接受吗？”医生的语气，开始变得很严肃。
“我能，只要能活下去，怎么样都可以。只是医生，可以一次解决吗？分量大一点，我们家还有人需要我去照顾。”丁伶语气里的奢求，一眼看的到尽头。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怕你承受不了……”
“我可以的，谢谢您！”丁伶说着就开始脱衣服，“那我们开始吧。”
医生看着火急火燎的男孩，摇摇头，自古情感最害人啊。
现在，大概就是那样吧。
扎针的全过程中，丁伶一句话也没说。
一个字也没喊。就算额头上早就已经冷汗涔涔。尽管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尽。
医生很佩服他的耐力，却也很心疼他的耐力。
人世间，像这样的爱情，或许真的很少见了。
回家之前，丁伶到海边坐了很久。
冬天很冷，但是他的身上却是火辣辣的疼。刚才许是想着那个姑娘太过入神了，以至于都没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
可是没关系，现在，至少，他还有很长的时间。
小迟，为了你，全世界我都可以不要。我的命都是你的，为了你失去更是理所应当。你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死心塌地。可是死心塌地真的很简单，简单到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爱上一个人，他们都说是件简单的事情，可我觉得，很难啊。我爱上你，用尽了我一辈子的勇气。除了你，我现在面对什么事情都觉得很怯懦。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害怕死亡，不是真的害怕这件事情，我或许是真的害怕，我死在你前面。
我们在一起，真的不容易。
丁伶看着泛滥的河水，真的冷静下来的时候天色也已经不算早了。这才慢慢悠悠的往家里走。
“你回来啦。”听见开门声音的栖迟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滑向门的方向。
就算不见人，也知道是谁了。
“傻瓜，要是是坏人怎么办？”进门的丁伶慢慢推着栖迟往里面走，“你以后自己在家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啊。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安心啊。万一是坏人那还不是要了我的命啊。”
“怎么会，我可是很厉害的。我都会听你的脚步声的。你把我们家安得这么远，想来个人也挺难呢。对了，婷婷有事先走了，给我们留了吃的。你去热一热吃吧。午饭不等你，晚饭总还是要吃的。”
“好啊，就算我不吃，也总不能饿着我的大宝贝啊。”丁伶拿起桌子上的东西，忽然转身趴在栖迟身上说了一句话。
小迟，我们暮雪白头走过了，下一步，就去看日升日落吧。
我们不去远的地方，我们就在家里看。
听说，日升日落的样子，真的很美。我们似乎还没有看过。
小迟，我好爱你……
最后一句，丁伶不是对着栖迟说的。但却是真的。
爱你爱了那么久，还是不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