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又眨了眨潋滟的眸子,一字一顿地重复她的话:“你说,你要搬来与我同住?”
阿妙下颌轻扬,傲慢而又无礼,“就是这么回事。”
“我不同意。”苏白打了个哈欠,身体往后仰,继续当她的挺尸,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当公主的感觉其实还是很爽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日上三竿不起床,每天坐吃等死,无所事事。倘若不是因为她现下顶着假公主的名号,还有性命之忧,那她会满意这样的穿越。
“你没有不同意的资格。”阿妙强势而又霸道地把她的被子拽起来。
苏白有起床气,被她一早吵醒已有很不爽了,本来不想发脾气,可阿妙不依不饶,她起身抢回被子,大声吼道:“我说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这华延殿是我说了算,你方才也问了,你要搬来和我住,问我怎么样?我说了不同意,你听不见吗?你要是听不见,我可以确定以及肯定地告诉你,我不同意你搬来,你不同意也没有用!我就是不想和你这种丑女人一起住!你要是再纠缠下去,我也不拦着你,横竖你在殿外都安排了你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分分钟就能毁了你这张脸。我能把你的脸换回来,就还是照样换回去!带那么多人也没有用,他们防得了一些,能防得了一世吗?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尽管搬进来。”
阿妙怒不可遏,“你……你算……”
“停,你要再往下说,你带来的人都得死,苏蓉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但那时候公子彦和公子央都还没有住到宫中,宫里死几个宫人不会有人追究。你要是想让公子央知道我这个公主是假冒的,你尽管接着说,破坏赵燕会盟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你心里比我清楚。还有公子彦,他是我的主公,打狗都还要看主人呢,你不会不知道他的能耐吧?他是瞎了,可他能做的事情比一个瞎子还要多。”苏白越说越气,从榻上跳了起来,光脚下地,拉着阿妙就往外走,“走啊,你想和谁说我是假冒的,我和你一起去,是公子彦还是公子央?横竖他们同住客舍,不如一起说了吧,免得你老是生事。”
阿妙吓坏了,她想以郡主的身份压制这个假冒的公主,趁机和她同住,查探她的真实身份,若她真是阿白,一定会有日常的生活中暴露出相同的习性,而且她没有记错的话,阿白身上有一个特殊的胎记,只要和她同吃同住,总能找到机会。
可苏白根本就不怵她,口沫横飞地把她臭骂一顿,还当场撒泼。
阿妙欺软怕硬,遇到一个比她更凶悍的,她就只有认怂的份。可她没有忘记自己是郡主,是赵王的亲生女儿,苏白能失态,但她不能。
“我不去,我哪都不去。”阿妙的力气没有苏白大,被她一路拉着走。
苏白一路疾驰,在客舍前停了下来,把阿妙往院中用力一推,“现下才知道怕,已经晚了。”
田宗彦和姬央难得没有吵架,一个在吹埙,一个面无表情地听着。吹埙的是姬央,他近日来有一种佳音难觅的绝望,虽说阿妙昨日的吹奏不算差,但二人之间的看法相距甚远,所要表现的意境也就截然相反。他自己谱的曲子,吹奏起来更易投入情感,曲音直上九霄,委婉哀怨,如泣如诉。
“这曲子……”田宗彦很想说自己耳聋,可这似乎没有信服力,“田某一介武将,附庸风雅的事情我都不太精通。”
其实他想说,酸得牙齿都要掉了。可姬央自己很满意,他又何苦提醒,就让他在苏白的面前吹奏,苏白一定不会给他留面子。
心里有了这等计较,田宗彦开始对姬央进行夸赞,“虽然我不太精通,但音律还是很动听,心弦似有触动。”
姬央接受他的赞美,“还是足下有眼光。”
“他眼瞎,哪来的眼光?”苏白心中对田宗彦仍有怨气,故意不去看他,可田宗彦看到她出现的时候,目光陡然一凛,下颌崩紧。
姬央起身相迎,“公主和郡主相携而来,乃是央的荣幸。”
嘴甜就是好,谁来都说是荣幸。但也是虚伪的一种表现形式,苏白不屑地瘪嘴。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两位,我是假冒的公主。”
“你……”阿妙没想到她真的说了,瞪大双眼看着她。
苏白顿了一下,指着阿妙,“这是她要告诉两位公子的,和我无关,我不过是替她说出来罢了。”
姬央嘿嘿笑了两声,“长公主要是假冒的,这天底下还有真公主吗?妙郡主心中有气,央明白,可也不能坏了姐妹的感情。”
往脸上贴金的本事,姬央认第二,天下无人敢认第一。
阿妙臊得满脸通红,转身便走,“我什么都没说,都是她说的。”
苏白冲着她的背影大喊:“妹妹你倒说多说几句再走啊!”
阿妙脚步飞快,恨不得插上翅膀烟消云散。
“殿下,田某有一事想请教,请殿下借一步说话。”田宗彦眉头紧拧,推着轮椅进了东厢,不理会姬央的目光追随,那恨不得粘在苏白身上的眼神,就像是苍蝇见了蜜。但大多数男人在看到女子仅着单衣时的表现,和姬央没有太多的分别,只能说明姬央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而已。
而田宗彦也很正常。
“穿上。”
苏白前脚刚踏进屋,被当头罩下一件外袍,气味清爽,有田宗彦身上好闻的杜若香,不像姬央只有脂粉的香味,甜腻刺鼻。
苏白这能发现自己方才只顾生气,仅着一件亵袍跑出来,胸口处大片的风景外泄,也难怪姬央笑得像朵快泄的菊花。她很听话地穿戴整齐,“还有其他事吗?”
意思是,没事她就要走了。
“迫不及待和公子央卿卿我我吗?”田宗彦语气嘲讽。
“难道你愿意让阿妙嫁到燕国去?”苏白抢白,“她这么挑衅你都无动于衷吗?”
田宗彦冷笑,“这并非我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姬央根本就不想娶她,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做不得数的。”
苏白堆起假笑,“既然你事事都能算得通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走了……”
“以后切不可鲁莽行事。”田宗彦还是那句话,反复地强调,“小心妙郡主,她生性好强,此番丢了面子,必会让你颜面扫地。”
苏白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姜后派人来请苏白,已经是日暮时分,晚霞坠在天边,只等着被黑暗吞没。
鸾凤宫自姜后入住后,庭院中多住了许多的花花草草,她平日闲来无事,喜欢修修剪剪,时间也好打发。
“我在齐国时,最厌烦做这些事情。”姜后仍是慢条斯理,曳地的裙摆在泥土间穿行也浑然不在意,“可在宫里无所事事,便觉得有趣起来,看着这些花花草草一天天长大,也是一种满足。”
“你很容易满足。”苏白只能这么说。
“但有些人并不是这样,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拥有了很多,却总看着别人拥有的,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据为己有。”姜后剪下一枝姚粉,“但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不容易留住,留不住的时候,只能像这样,一剪子下去,全都毁了。”
“这是人性最真实的一面。”苏白笑着回答:“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才有了世间万象。”
“你倒是看得开。”姜后欣赏她的豁达,但她是田宗彦选的人,她就很难对她有平常心,“你是公子彦送进宫的,你连他也带进宫,若是他在宫中发生意外的话,你会舍命相救吗?”
“这是自然。”
“有你这句话,我就满意了。”姜后把剪子递给阿舒,阿舒一脸凝重,欲言又止。姜后摇摇头,示意她退下。
苏白没有放过主仆二人的小动作,心底不安起来。
“方才妙郡主从宫中拿走了满堂春。”姜后率先进殿,摒退左右宫人,“满堂春是什么东西,我就不多说了。我只想告诉你,赵王想把蓉公主嫁给公子彦,而妙郡主对公子央志在必得,听闻你晨起时令她在两位公子面前颜面尽失。是以,对你最好的打击是各自遂了心愿,而你被孤立。”
苏白听明白了,“可满堂春是什么药?”
姜后笑容悲戚,“满堂春可乱人心志,理智尽失,做出一些无法控制的事情,且无药可解,唯有阴阳调和,方才化解。”
苏白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有其母必有其女。”
姜后怔了一下,“原来你都知道了?”
“眼下没有功夫和王后闲话家常,我先去客舍阻止事情的发生。”苏白三步并做两步,恨不得有飞天遁地之术,可她赶到客舍时,门外已站满了阿妙带来的侍卫,执戟而立。
“我要见公子彦。”苏白大吼。
侍卫统领听命于阿妙,并不把苏白放在眼里,“公子彦眼下正和蓉公主下棋,长公主还是等等再来。”
“瞎子还会下棋,我可是第一次听说。”苏白冷笑。
统领扯了个谎被揭穿,恼羞成怒,“都说在下棋,就是在下棋。”
“好啊,你让我进去看看,我的棋下得比蓉公主好。”苏白无赖地纠缠着,心急如焚,恨不得冲进去,把田宗彦带出来,可一旦她鲁莽地闯进去,他和苏蓉会被当场撞破,她就成了始作俑者。
“公主。”景风在关键时刻出现,无异于雨天里的一把油纸伞。
苏白抓住他的袖子,“公子他……”
“公子在华延殿。”景风在她耳边轻声说,“公主可有办法?”
“封锁华延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