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宁如临大敌,命令牙门军将他们拿下,又派一队人马立刻回四方会馆守着,一定不能让田宗彦声东击西给逃走了。但是还没等他的人进城,已见会馆的方向传来示警的信号。他没有多想,赵王命令他守住田宗彦,至于苏白并没有明确的指示,他上马狂奔,只说了一句拿下他们,单骑绝尘而去。
苏白打了一记响指,景风从马车上跃下,动作利落地解决掉守城的牙门军,在增援的士兵赶到之前,已经驾车逃离。
当元宁赶到四方会馆,会馆处于沉睡的平静状态,门外的士兵仍是东倒西歪,不见有搏斗的痕迹。
元宁一脚把人踢醒,“方才是谁放的示警信号?”
被踢醒的士兵睡眼惺忪,一脸迷茫,“没,没人啊,你们谁,谁干的?”
士兵们都陆续醒了,全都表示不是他们,而且也没有人出来,更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进入四方会馆。
元宁大呼一声,“惨了,调虎离山!”
不,他以为的调虎离山是田宗彦利用苏白的掩护借机逃走,他折返回来,想要逮住田宗彦,可他根本就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过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让苏白可以顺利地逃走。
可元宁明明记得,苏白这位后来的长公主已经死了,可为何每一次她都能死而复生!
田宗彦坐在屋中,听着元宁在会馆外训斥士兵,微微勾唇,吊着的心稍安,知道她平安出城的消息,他也能睡个安稳觉。可榻上陡然空出的位置,竟叫他生出几许的寒意,似乎还没入冬,他便已感觉到冬天的寒冷。
苏白逃离邯郸后,往北而行,由景风护卫,一路上不敢停歇,在沿处的驿站换了马,把水囊的水加满,连吃食都不敢买,就着包袱里的胡饼匆匆填饱肚子。
“公主稍安,太阳下山前一定能到。”景风不知从哪拿出一块熏肉,“公主用这个就着胡饼吃吧,等到了地方,保管有肉吃。”
苏白大笑,“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意我有没有肉吃,我平时是有多爱吃肉,连你都这么心心念念的。”
景风用力摇头,“公主别误会,您吃不吃肉和属下没有关系,只是公子惦记着,一再叮嘱属下一定要买公主备下肉食,他说要是不给你肉吃,你会不开心,要属下千万切记。我耳朵都快长茧了,是万万不能忘的。”
苏白笑容僵在嘴边,讪讪地说:“要是三日后没看到他,我会更不开心,你说到时候你要怎么解决?”
景风也僵住了,转身跳上马车,没再多言,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铁匠铺是田宗彦在赵国的一个秘密驻点,跟随他离开齐国的部将们在这里靠打铁为生,一来是暗中守卫田宗彦,听候他的差遣,二来是搜集消息,把列国的动向整理成邸报,旬日一报,送到田宗彦的手中,以便他随时掌握列国的消息。
但从外面看来,这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铁匠铺,住着一家八口人,还有请的伙计八人,学徒四人,杂工六人,还是挺大的一家子。
大家长叫工与,是田宗彦麾下解甲的老兵,长子叫长田,司职斥侯营校尉,次子共华,三子尧青,都是田宗彦帐前先锋,他们都带着自己的妻儿在此安家,但实际上都没有血缘关系。
景风的到来,让他们很是兴奋,但听说田宗彦还在邯郸城中,均对苏白没有好脸色,在知晓她的身份后更是一脸的唾弃,若不是景风拦着,苏白已经被赶出去了。
“我要不是为了等他,也不想待在这里。”苏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们,但他们很不友好,凶神恶煞一般,一言不发恐怕就会刀剑相向。
“公子原本计划好会在今夜离开,可只有公主您先到,所以他们的情绪有些失控。”
苏白说:“那也不是我不让他走的,他是为了保住在齐国的妻儿而留下的。”
景风把她带到屋外的空地处,“可是公主,公子被俘乃是为了保住公主的性命,这些人心里比公主您还要清楚。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比您更加清楚,他可以弃家舍国,保存实力,这些年来韬光养晦,积蓄实力,不曾与赵王正面交锋。可这一次,他不顾性命地护着你,而致这些和他出生入死的袍泽于不顾,他们如何能不怨您!三年的时间,可以消磨人的意志,但也可以把心中积蓄的愤怒堆到最高点,草木皆兵。”
“所以,若是公子彦没有在三日后平安到达,我可能会被他们杀掉。”
“很有可能。”
苏白只能在铁匠铺住下,她也希望田宗彦能够平安逃离,但在这个时候国丧应该已经结束,邯郸发生的一切她全然不知晓,只能在这里等消息,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入夜,长田风尘仆仆地回来,灰头土脸的打扮很难让人相信他是田宗彦麾下最好的斥侯。他说:“邯郸封城了,不许任何人进出。”
景风大骇,“怎么可能!长公主国丧之后,赵王原定要出城安葬,赵国的王陵在城西,他又是爱女如命,若是他不亲自出城,很难证明长公主真的死了。做戏也要做足了,他绝不会放弃这个向列国展现他丧女之痛的机会。”
长田洗去脸上的尘土,露出清瘦黝黑的脸,目光警觉,在看到苏白时,他愣了一下,“公子今日一早从会馆出来,便被元宁带走了,公子以国礼向赵王请求宽恕,惠子也在场。之后,公子与列国使臣质子进了宫后,宫门关闭,一个时辰后赵王下令封城,我趁乱逃了出来,就再也进不去了。”
“不是国丧吗?”苏白急了,“这怎么像三堂会审,想借着列国的口,坐实公子彦的罪名,赵王也就有理由向齐国宣战,但因为公子彦表现出的低姿态,他不能发难,所以他应该是想借此机会杀了公子彦。”
“不。”长田说:“不是赵王想杀公子,而是齐王想除掉公子。”
“这有区别吗?”苏白问。
长田说:“当然有区别。赵王没有杀公子的理由,列国之间不能杀质子,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但质子意外死亡并不属于质国的责任。齐王一直想让公子死在赵国,但赵王没有得到许诺的好处,断不会让齐王杀了公子,他知道公子对于齐王的重要性,只要公子一天不死,齐王的王位就坐得不安稳。这一次,赵王主动把杀公子的机会通知齐王,齐王早就派人给赵王送了好处,赵王这才同意动手。但因为惠子主动请缨出使赵国,赵王很难在惠子面前杀掉公子,一定要找一个借口才能杀了公子。”
“惠渊有那么厉害吗,能阻止赵王不能公子?”苏白匆匆见过惠渊,不觉得他是一个精明强悍的老头。
长田回道:“惠子乃是我齐国大儒,在列国之中素有声望,大争之势,求才若渴,惠子门下又有弟子三千,各国轻易不敢得罪。是以,想要越过惠子杀了公子,恐怕要费一番周折。”
苏白认真想了一下,“现下不是讨论这些的事情,而是公子究竟做了什么,可是赵王做了什么,以至于要封闭邯郸城?个中利害,你我都清楚,若是赵王以我之死而想杀掉公子彦,那么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
不对,她突然明白了!怪不得这里的人都对她一副仇视的目光。
“赵王想以此逼迫公子彦把我交出来,可公子彦却选择把我送走!也就是说,公子彦离开四方会馆后,赵王一定会派人进去搜,他并不是想杀公子彦,他想杀的人是我!”这才是赵王真正的目的,他处心积虑,既让齐王欠着他的人情,又让公子彦自投罗网,可他想杀的,只不过是她这个女儿。“赵王找不到我,所以他大动干戈的封锁邯郸城,目的是想让我知道,公子彦在他手上。”
苏白看着景风,又转向长田,痛心疾首,“你们都没有说实话,都不想让我知道真相!一个是准备护送我离开的人,一个是混淆我视听的人,公子彦有你们这样忠心部下,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们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景风正色道:“公子不会死的。”
“公子一定有脱身之计。”长田附和道:“但当务之急是请公主尽快离开赵国,留在赵国一日,危险就多一分,由景风护送公主离开,属下在此打探消息,待公子平安出城后,一定会追上公主。”
“你们倒是自信满满!可是万一呢?万一他出不来呢?”苏白不该相信他,不该被他一番关于责任的取舍所蒙蔽,以致于愤而离开。
她怎么那么冲动!
苏白用力敲打自己的脑袋,“不行,我回去救他!只要我出现,赵王就会放了他!”
“公主,属下绝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公子千辛万苦才保住您的性命,你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要相信公子,他一定能全身而退!”
苏白怒了,“你拿什么叫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