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着急知道,段杭一却只轻飘飘地给我回了一个“嗯”字。
我对他简直没脾气了,正要再仔细问,段杭一就给我发了条语音过来,说:“段霖准备开发的那块地归属权本身就有问题,对方追究起来对公司很不利,所以这个项目不得不暂时停滞。投资款项将原数奉还给投资人,损失则由段霖个人负责。所以……”
所以我爸妈的钱不会被坑了?!
段杭一清透的嗓音从对面传来,十足的穿透力像是在我脑子里放了场烟花似的,令我本能地就要尖叫,要是他在我们面前,估计我会忍不住亲他一口。
只要钱的事情顺利解决,剩下的我跟段霖慢慢掰扯就行——良好的开端就是成功的一半,钱的事情一旦完美解决,谁还怕她区区一个段霖?
这神经病婚非得离了不可!
不过,这项目是怎么突如其来就出了问题的?我虽然不懂这些,但也知道在开发之前都是要做市场测评的,如果那块地真的有问题,段霖不可能这么傻,其他投资人绝不会看不出来。尤其像段家这种公司,政策上基本上都有绿灯,就算真的有问题,在巨额利益面前,也能生生扭转局势。
一定有人在背后做推手,难道是段霖的仇家?
这想法刚一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听段杭一突然问我说:“怎么谢我?”
“哈?”我疑惑地挑了挑眉,反问道,“你说啥?”
段杭一在电话那边无奈地叹了口气,清透平稳的声音被声筒包装的非常有磁性,听的我耳根都要软了,见我不明白,他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晚上到段宅来,我想见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从紧贴在我耳边的电话里传来,如有实质一般,暧昧的很。
“段总,不好意思啊,我没空。”我在一片沉默里无措地挠挠头,左顾右盼地说道,“那什么,我不是怀孕了吗,我妈让我搬去她家住,你都看见了的呀,今儿晚上我就搬家,肯定没时间的。”
段杭一没说话,他把电话挂了……
我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举着电话愣了好几秒。心说段杭一的神经病真是反复无常,一言不合就翻脸,也是任性的没谁了。
就在我无语凝噎的时候,段霖接完电话从外面回来了。我连忙把手机收起来,免得她又借题发挥。
“出了点事情,跟你妈说一声,改天再搬家。”段霖说着,扯着我要离开这里,“我先送你回家吧,爸爸要见你。”
我一愣,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戒备。
“老婆,你是聪明人,不该说的话我相信你是不会说的。”段霖仔仔细细地牵着我的手,说道,“毕竟将来还要一起过下去,你说是不是?”
说着,她慢慢牵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亲吻了一下。
她的表情温柔而深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很爱我,然而她跟我心里都明镜似的,她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恶心我。
“聪明人?不对啊老公,你刚刚不还说我蠢来着吗?怎么一转眼我就又成了聪明人了?”我猛地将手抽回来,冷笑着说道,“其实我真挺笨的,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你要真怕我露馅,不如跟我临时对个口供,把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跟我报备一遍,你觉得好不好?”
段霖却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讽刺似的,搂着我的腰把我往前带:“没关系,我相信你能行。”
我最烦的就是她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不由恶狠狠地拧动了一下,想要把她挣开。走廊里有人接二连三地路过,都满脸奇怪地盯着我们,段霖不由加大了力气擒着我,几乎是把我拖上了她的车。
“放我下车!你跟我妈那边可以爽约,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去见你爸爸?”如果眼神能杀人,我几乎要在她无懈可击的脸上钻个窟窿出来,“你以为淳姨把我推出去顶锅就是对你的妥协吗?我名义上还是你的妻子,她对我的态度恶劣,实则就是冲你示威。你跟她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还粉饰这虚无缥缈的太平给谁看?”
段霖听见我这话,轻飘飘地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看的倒挺明白的。”
这种举步维艰的时候,看不明白我就是个死好吗?段弘毅在这会儿指名要见我,无法就是段霖在医院和刘知淳吵架跟我“被怀孕”的事情传到他那儿去了。
谁传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导致这两件事的原因和经过段弘毅必定都一清二楚!
既然这样,那现在叫我过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一定会通过某些手段达到至少两个目的:1、安抚刘知淳,2、对我提出警告。
因为他现在正处在大选的紧要关头,所有人都盯着他,芝麻粒大的事情都会被无限放大,段霖在医院闹成这样,他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是微妙的地方就在于段霖现在怀了他的孩子,膝下无子的他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段霖。
于是,我和刘知淳自然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而在这其中,我无疑是首当其冲要被整治的!……
我想到这里,冷汗都要下来了,断然不想就这么去见段弘毅,但是没办法,段弘毅这关必须得过,就算不是现在,以后离婚的时候也必须得面对,还不如趁早过去探探底。
不过,眼下应该还没到最剑拔弩张的地步,因为我猜段弘毅并不知道我在发现段霖秘密的同时,还知道他们在一起的实情。
——人都是抱有侥幸心理和一定的惰性的,在底牌没被揭开之前,根本想不到未雨绸缪。
如果段弘毅知道他跟段霖的事情被我发现了,说不定会想尽办法把我处理掉!毕竟这种家丑对于他来说简直相当于数以吨计的重磅炸弹,几乎能把他这么多年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化为乌有。
这么关键的时刻,他绝不可能留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让自己寝食难安。
“竟然紧张成这样,”段霖见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好笑地掀了掀嘴角,说道,“算计我的时候不是挺嚣张的吗?”
我恨恨地咬紧了牙,心说有本事你别找外援,我还有更嚣张的时候等着你呢!
“爸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我心里没底,只能尽量把自己摘出来,于是故作不知地问道,“你让我不要乱说,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瞒他瞒到什么程度。你说你留着这段婚姻还有用,我相信你也不想我们刚刚达成的共识这么快就土崩瓦解吧?”
段霖像是很意外我会说出这番话似的,邪气地挑了挑眉,说道:“共识,什么共识?”
“没有利益的阵营对我来说完全不必要,我跟你不是已经撕破脸了吗?还能达成什么共识?”段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温和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夹着几分稀释过的讥讽,“你不会认为,我现在能坐在这心平气和地与你说话,就是跟你和好了吧?”
“沉斯,我再教你一件事。”她说着,溜尖的下颌微微扬起,是个略显自负的表情。
“人不能没有棱角,就像你。”段霖掀着眼皮盯着我看,“你没有奋不顾身爱一个人的勇气,也没有不顾一切恨一个人的胆量,你太乖了。即使有个漂亮的脸蛋和家庭,在人群中依然一抓一大把。我看你一眼,几乎就能想象到你未来五十年会是什么样子,寡淡,无趣,就像白开水一样……但你现在该庆幸,庆幸你遇到了我。”
我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
“因为我将改变你的人生,无论你愿不愿意,承不承认。”段霖说着,突地沉下了脸,倨傲地斜睨着我说,“同时,你也该庆幸我是个女人,庆幸我对你还有最起码的同情。”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车刚好开进了一个隧道里,随着窗外呼啸的破风之声,她张扬的眉目瞬间被隐藏进昏黄的阴影里,变得晦暗不明。而我却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恐惧,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令人窒息!
同情,她为什么同情我?因为我即将改变的人生?
那我可不可以认为,这看似平静的谈话,实际上是场不明显的宣战!她其实是想告诉我——不久以后,她将亲手摧毁我现在的一切,用我想也不敢想的方式……
可是段霖,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如临大敌地睁着眼,哆哆嗦嗦地在黑暗中与她目光灼灼的眼睛对视,“因为我软弱可欺,你就把我选为恶作剧的对象,骗婚骗财,事迹败露之后还要来怪我不够强大抵抗不了你的威胁迫害?段霖,你是不是心理变态?”
段霖突地一笑,带着几分倨傲与讽刺地说道:“你没有尝过最汹涌的爱恨,当然不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谁说我没有?”我借着黑暗的掩饰,几乎是抢白地说道,“大多数人面对挫折都会选择像你这样,沉沦,发酵,然后等着某一天,被其反噬,摧毁。而我却不一样……”
我正要说给她听,眼前的一切就又重新回到了光明之中。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使她脸上来不及掩饰的狠戾表情像锥子一样猛地戳入我的视网膜。我像是被猛然扼住了咽喉似的,瞬间哑了成了一粒浸水的炮仗,明明憋着一肚子的火,却炸不出一星半点的响动。
“没有谁活的容易。”我移开了视线,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叹息地说道,“笑着哭和哭着笑,你能说出哪个更痛吗?”
段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瞬间攥的死紧,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陈年旧事一般,脸色非常不好。
她平时看起来清秀文静,一旦板起脸,就仿佛把所有情绪都化成了铜墙铁壁一般,不仅油盐不进,还目露凶光。
“剩下没几步你自己走过去吧。”段霖只送到家门口就冷脸把我赶下了车。我只得任命,要死不活地进了门。
我没有这里的钥匙,是喊保姆给我开的门,她厨房里炖着汤,来不及说话就又去忙了,我只好自己一个人踮着脚在玄关换鞋。
正着急散鞋带呢,余光就瞥见楼上走下来一个长身玉立的高大男子,还没来及抬头看他,就听见他不疾不徐地问我说:“自己来的?”
我被这熟悉的声音和精简的语句吓的狠狠往前倾了一下,差点没当场摔个狗吃屎!不由猛地抬头怒瞪着他,惊愕地说道:“你怎么也在?”
段杭一却不理会我的震惊,只兀自说道:“我在等你。”
“等我?”我一听他这语气就慌,闹的连鞋也不敢换了,站直溜了盯着他瞧,“你,你等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