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之间,便有一名丫鬟进了来,手中端着块红木托盘,托盘里头搁置着一叠糕点与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赵沁绣默不作声的回了座。
那端着托盘进来的丫鬟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赵沁绣的脸色,方才斟酌着开口道。
“夫人,喝药了。”经由这些日子下来的观察,这些丫鬟,也大抵明白了,赵沁绣乃是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
虽说赵沁绣这身上还未有什么位分,但凭借着她的吃穿用度,比之王妃的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故而这些丫鬟伺候的越发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寻了错处。
赵沁绣只是目光在那碗黑乎乎的汤碗上过了一圈,而后眉头显而易见的皱了皱。
那丫鬟当即垂下眼帘,不敢与赵沁绣对视。
便趁着这个空当,赵沁绣与云蓁交汇了一个眼神。
云蓁下颌微微一抬,赵沁绣眉头锁的越发紧了,只是到底还是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那丫鬟如蒙大赦,抱着托盘便要退出去。
万万不曾想到,这两日经常在赵沁绣这方走动的云蓁也跟了出来,她一时吃惊,便未曾遮挡住面上的神色。
“你。”
云蓁对她温和的笑了笑。
“走吧。”
那丫鬟揣度着云蓁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心头有些惴惴的,一双眸子不住的在云蓁素净的面庞上来回调转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难怪她如此吃惊,毕竟这些日子里头。
云蓁时常与赵沁绣呆在一处。
赵沁绣虽说未曾对他们这些丫鬟侍卫的动不动就打骂,但也从未和颜悦色过。
除了在这位医女面前勉强挤出过几个笑容,显得有些亲近外。
她与这位医女的交际并不多。
眼见云蓁要跟着自己出院门,那丫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不由停下了脚步,回眸瞧着云蓁。“医女,王爷说过,你不可出府。”
云蓁却仅仅是瞥了她一眼,开口问道。
“是不许我,还是不许夫人?”
那丫鬟被此话说的微微一怔,半天呐呐说不出话来。
云蓁收敛神色,低声道。“我乃是有要是寻王爷,若是误了时辰,你可担待的起?”
那丫鬟狐疑的瞅着云蓁,似乎不太相信一般。
云蓁不由凑上前,低声在丫鬟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丫鬟微微一怔,而后方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你跟紧些,府内规矩森严,若是触及了,谁人都保不住你。”那丫鬟一面行走,一面不放心的低声嘱咐着。
云蓁略略点了点头,只是好不容易出了这重重院子,云蓁的运气却是算不得太好。
方才穿过一道长廊,还未走至尽头,便已然有个嬷嬷打扮的斜眼中年妇人,带着三四个丫鬟,一瞧便知不是什么善茬的,迎面走了过来。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那嬷嬷走了两步,便停下了脚步,只是原地站着,带来的那三四个人,正好将道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那丫鬟在瞧见那嬷嬷的那一瞬间,面色便白了许多,她脚步微微一缓,低声道。
“那位乃是王妃身侧的常嬷嬷,你仔细些说话。”
那丫鬟说的话又轻又细,若非是云蓁的耳力远超常人,怕是及其容易忽略过去。
那常嬷嬷既然已经摆好架势,站在这廊道里头堵人,那么就算是这丫鬟瞅着头皮发麻,也唯有硬着头皮上了。
“常嬷嬷安好。”那丫鬟在距离那常嬷嬷不过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躬了躬身子,低声道。“给常嬷嬷请安。”
常嬷嬷生有一双三角眼,斜眼看人之时,总是让人生出一种十分不舒适的感觉。
她扬了扬眼皮,那目光越过了那丫鬟,直盯盯落在眼观鼻鼻观心的云蓁身上,一丝避嫌的意思都没有。“好些日子都不见你了。”
“如雪,你身为王爷身侧的人,王爷在厅内待客,你在此处游走是做些什么?”
如雪应了一声。“是,如雪知晓了。”
“哼。”那常嬷嬷说话之间,目光还肆无忌惮的在云蓁的身上四处来回扫视着。
眼见常嬷嬷让开道来,如雪松了一口气,偏头瞧了云蓁一眼,示意她跟上。
云蓁却没有挪步的意思。
只是那嬷嬷明显也没有放过云蓁的意思,待到如雪过了去,那嬷嬷的目光在云蓁的身上转了一圈,旋即眉梢微微一扬。
“这位姑娘,嬷嬷为何不曾见过,瞧来甚是眼生的很啊。”
说话间,那嬷嬷上前一步,伸手抬起云蓁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目光跟瞧一只待宰的羔羊,并无二样。
云蓁现下的这张脸算不得精致,只能勉力算的有些清秀罢了。
被常嬷嬷如此瞧着,云蓁心中虽说有些不满,却未曾有半分露怯。
安瑞王为了保护赵沁绣,将那个院子围的水泄不通,也唯有少数的几个人可以肆意进出。
若是安瑞王手腕厉害,管住了家丁的嘴,外人不知安瑞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这宅子统共就这么大,防得住外人,如何防得住里头之人?
这安瑞王越是搞的神秘兮兮,那住在这宅子里的女人,怕是越发心中觉着甚是古怪了。
况且,听闻这位安瑞王妃,可也不是什么善茬。
毕竟能够坐山观虎斗,直接几句话挑拨的承欢郡主上蹿下跳,心甘情愿当她的枪使,还能够将自己摘个一干二净的女人,哪里是那般安分的主儿?
云蓁今儿既然敢出来,自然是料定了安瑞王会保自己。
若是她估摸,自己只要出了来,定然会受这安瑞王妃的钳制的。
她到底是心中有数的,自然也懒得去装些惶恐。
感觉到这常嬷嬷来者不善,她也懒得去装那些,她下巴微微一偏,便躲开了那常嬷嬷的钳制。
只是她也着实搞不懂,她的身形比一般的女子要纤细高挑上一些,这常嬷嬷比自己还要矮上小半个脑袋,为何硬是要勾自己的下巴?
常嬷嬷似乎不曾想到云蓁竟是敢躲开,微微一怔,眉头倒竖,怒斥道。“这是哪里来的贱婢,这般不知礼数。”
“来人啊,将这贱婢给我压好,给我掌嘴。”
云蓁推开几步,眉梢微微一勾,大抵知晓常嬷嬷作何如此嚣张就是了。
虽说安瑞王给自己准备了些衣裳,但到底自己在他眼底不过乃是个位分低下的奴婢罢了。
故而,这衣裳也未曾送来太好的,但是比之自己穿来的那些却是要好上不少。
常嬷嬷出生世家,眼光何其毒辣?一眼便瞧出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不是主子常用的,至多乃是个丫鬟,故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揪着自己打上一顿再说。
毕竟打骂一个丫鬟的权利,她还是有的。
说是给自己一个教训,其实这位常嬷嬷只是想要借此来给那个院子里头藏着的人,提个醒,告诉她,谁才是这王府的当家主母。
听闻这安瑞王妃出生南唐的沈氏门阀,大房嫡长姐嫁给了齐景王,乃是最为受宠的皇子,至少。
在众人的眼中,乃是如今的南唐陛下乃是最为宠爱,齐景王,甚至是将其当成了太子一般培养。
而这位安瑞王妃,则是沈氏门阀二房所生的嫡女,因为略晚了些,乃是嫡次女。
沈家斟酌了许久,还是将其嫁给了瞧来最为不受宠的安瑞王。
安瑞王甚是花心,这位安瑞王妃虽说善妒,却能够与其和睦相处,可见其手腕。
有了这位主母,安瑞王向来是不会插手后院里头的任何事宜的。
所以,这位安瑞王妃虽说不满安瑞王花心,但是还是甚是欣慰的。
只是这安瑞王一反常态的,竟是突然将他原先所居住的院子给统统围了起来,这些日子里头,不许旁人进去。
发觉事情脱离了自己掌控的安瑞王妃,自然是怒了。
她又不可能去向安瑞王发这火,这云蓁出了来,自然是撞枪口上了。
只是,云蓁既然是敢来,自然是有些底子,她连退数步,长睫微眨开口道。“我杜无双虽说素朴了些,但却不是你安瑞王府里头的家奴,虽说氏族落魄,但。”
云蓁双眸微微一眯。
“却也不是你们这些人可肆意欺辱的。”
常嬷嬷微微一怔,倒是当真被云蓁这种目光给唬住了,站在原地狐疑的上下观察了云蓁一阵。
“你姓杜?”
杜氏世族,曾经乃是南唐医药世家,与现下掌管太医院的黄家的医术听闻乃是一脉传承。
只是可惜,这杜氏门阀,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竟是卷进了一场错案里头,惹得陛下动怒,杜家里头的男子尽数灭尽了。
虽说日后翻了案。陛下赦免了杜家。
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杜家,苟延残喘了下来。
常嬷嬷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这杜家人了。
此刻眼见这突然有了个自称乃是杜家门阀的女子出现,她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她略显昏黄的目光微微一沉,登时开口道。“你乃是医女?!”
云蓁眉梢微微一勾,冷冷的瞧了常嬷嬷一眼,却并有接话的意思。
常嬷嬷脑中微微一转,也不知是想到些什么,不免狐疑的瞧了云蓁几眼。
那个目光,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配上这种说不上来的表情,瞧着有些瘆人。
云蓁眉头微微一蹙,这个身份,乃是祁盛华给她寻来的,说是个门阀世家,这常嬷嬷毕竟是出身大家,从这眼神之中,她总觉着,这没落杜氏的背景,好似不是这么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