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且不论安瑞王妃娘家那位哥哥到底是查出了个什么。
陈景王已然从那场略显荒唐的刺杀之中觉出了味来,听着眼线的通禀,皇甫珩陷入了深深的思忖之中。
那眼线眼见皇甫珩久久不回话,不免有些心惊,小心翼翼的抬眸瞧向皇甫珩。
接受到皇甫珩让其退下的指令后,那眼线不由松了一口气。
“你觉着,这事情,可有如此简单?”皇甫珩的面色沉寂,原本便覆满阴霾的额角此刻如同乌云聚顶似得,周身的气压迫人的紧。
便在下一刻,柳贯的身形便显现了出来,他右手还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纱布。
按道理来讲,这层纱布理当早早便该除去,这道伤痕也该是结疤凝固才是。
只是也不知是这道伤口深可见骨的缘故,这半个月下来,竟还未有好转的迹象。
他一出现,皇甫珩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停留在了他手上,而后飞速的挪开了。
柳贯面色冷凝,默不作声的单膝跪倒在皇甫珩的脚下。“王爷,乃是我办事不利,还望王爷莫要责怪。”
皇甫珩莫测的神色在柳贯的面上流转了一圈,极快便改正了过来,他眉梢微微一扬,便幽幽叹息一声道。“无妨,与先生无干。”
柳贯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只道皇甫珩站起身,亲自搀扶着他站起。
柳贯的背脊绷的笔直,却不敢抬眸去对上皇甫珩的眸子。
柳贯为何如此开口,皇甫珩心知肚明。
这半个月下来,他受尽打压,安瑞王显然是早早知晓了柳贯乃是自己安插在其身侧的人,将计就计的,将不少亦真亦假的消息放出来,虽说皇甫珩到底是心存疑虑,自然不会全信。
但到底是吃了不少暗亏。
柳贯什么本事,皇甫珩心中有数的紧,在泠国,若非是有柳贯相助,他想要控制泠国后宫,哪有如此简单?
华子敬虽说年纪尚小,但是那个右相却是老奸巨猾的主儿,若非是他掐着后宫大权,早就被唐晋元算计的渣也不剩了,只是可惜,柳贯到底是个心高气傲的,虽说归顺了自己。
也仅仅是给他了一些最基础的帮助,便主动为他规划日后的路。
便孤身一人入了南唐,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了安瑞王最为信任的心腹。
皇甫珩瞧着柳贯的头顶,不知在思索着些什么。
这半个月来,他多多少少吃了不少的暗亏,虽说轻凰郡主出入于南唐境内的消息,让父皇多多少少打消了些疑心,但到底这疑心已然起了,哪里有这般容易便会消弭?
父皇虽说未曾限制他,但是却在安瑞王有意无意欺压下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甫珩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自然是明白父皇这乃是借由安瑞王的手,在打压自己。
只是这安瑞王哪里只暗暗打压一番,便可满足的?
陈玉王一直处于中立状态的表态,想来是惹恼了安瑞王,他方才整出这样一出来。
瞧瞧,他现下整出这样一出,一来可借由这场莫须有,自导自演下的刺杀,来将府内大清洗一番。
二来,便是逼迫陈玉王与他联手。
这样的小把戏,也只有去哄骗哄骗陈玉王那脑满肥肠的家伙了。
柳贯想必是与陈景王有相同的顾虑,他沉吟着开口道。“闹了这么一出,陈玉王怕就被彻底划入安瑞王名下了。”
皇甫珩却是陡然冷笑,安瑞王这些日子整的这些小把戏,他也甚是厌烦了,也懒得跟他多说些什么。“由他去就是了。”
“齐景王近些日子未免太安分了些。”
柳贯微微一怔,便明白了陈景王的意思,点了点头,便只见皇甫珩唇角微微一勾。
那笑中带着说不出的煞气。
这些小打小闹的,他只是懒得置于罢了。
安瑞王现下乃是作茧自缚,便也就由不得他了。
齐景王最近安分,也不过是深知父皇的秉性,不搀和在其中罢了。
但若是陈玉王被拉拢到了安瑞王身侧,他哪里还坐得住?
陈景王唇角微微一勾,忽而俯身凑至柳贯耳畔,低语了几声道。
“这世上哪有永久的对手。”皇甫珩顿了顿,片刻之后,瞧着柳贯,也不知是到底出了些什么事情,方才开口沉声道。
“先生,你有什么手腕,本王心中有数,既然安瑞王借题发挥,你也不过乃是他借由的一个幌子罢了,无须在意。”受到皇甫珩的安抚,柳贯面上不由流露出了一丝难掩的惊诧。
只是到底他心思百转,极快便将这抹情绪给压了下去。
柳贯点了点头,便下去安排了。
皇甫珩这些年逗留在泠国内,对付华桑,自然不能像是对付后院里头的那个女人那般,随意糊弄过去就是。在泠国停留的时间久了,培养的大多心腹,都停留在了泠国境内。
虽说培养了不少心腹,但是因轻凰反击手腕实在是太快,他自知全身而退是做不到了,便自断了一臂。
这些年培养的不少心腹,都折辱在了泠国之内。
带回来的寥寥无几。
现下更因为祝漠之死,父皇原本对自己的仅有的几分怜惜都烟消云散了。
步步猜忌。
皇甫珩神色难测,顺着台阶而上,在屋顶负手而立,好似午夜梦回之间演练了千百遍般,他的目光无意识的远远的眺望开。
只是那个方向,除了良莠不齐的屋檐,却是并未有何好瞧的。
若是有人关怀一些,仔细思忖,便会发觉。
哪里乃是泠国的方向。
背光而立,故而下头院子里头走动的侍卫瞧不清楚上头主子,到底是个什么神情。
但是明明灭灭间,仿佛能够感觉到,他与生俱来的寂寥之感。
再仔细瞧一眼过去,却仿佛,不过,乃是错觉罢了。
只能够瞧见皇甫珩那略显冰冷而蔑然的面色。
“王爷。”先前离去不久的柳贯,不知何时折返了回来。
处于出神状态的皇甫珩好似未曾回过神来一般,只是那缓缓吐出的那个音调,好似被风吹的飘忽,几乎泯灭。
“说。”
就算是离得这般近,柳贯也未曾瞧出皇甫珩面上到底是个什么神情。
他此刻面色也甚是难看,他也来不及去琢磨皇甫珩现下的态度,是否正常。“王爷,齐景王怕是也按耐不住了。”
“湖城囤的那些东西,被人尽数带人上缴了。”
皇甫珩的身形好似微微动了动,但那声音却依旧甚是平稳。“乃是齐景王一脉?”
不知为何,柳贯却总觉着皇甫珩却是早早便知晓了的模样,心中也难免大定了些。
柳贯眸光泯灭不定,心中思量着对策。
却冷不防,听到皇甫珩竟是陡然低低笑了出来。
柳贯微微一怔,一时之间,仿佛是以为,乃是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却不妨皇甫珩最后竟是开始朗声大笑,身子都开始抖动。
笑罢,皇甫珩抚了抚面庞,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攀爬上他的面庞。“果然是她的手笔。”
柳贯微微一怔,脑中的那些线条不住的在脑中回荡,而后也不知想到些什么,最终衔接在了一处。
在那一瞬,柳贯迫切的想要从皇甫珩处得到答案,掌心也好似开始隐隐作痛了一般。
只是,柳贯还未开口。
便只见皇甫珩突然转过身,忽扬起的风卷动起他的袍角,也不知,是不是柳贯的错觉。
皇甫珩眉宇之间常年汇聚的那层阴霾,却好似又浓郁了几分。
这一笔竟是埋了半个月之久。
这位轻凰郡主,果真是半点都不想吃亏的性子。
“王爷,湖城那边。”
“不过是些小东西罢了。”皇甫珩抬手制止了柳贯接下来的话,“就算送给我那个皇兄又当如何。”
他动作微微一顿,偏头瞧了柳贯一眼,那一眼似乎能够瞧进他的眼底。
径直将柳贯这些日子里穿戴的极好,自认为没有半分破绽的假面,给用力的劈开了。
“贪心不足。”
“可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只是,皇甫珩还是未曾想到。
短短一日之间,他悉心藏好的那些东西,却是一个个,像是蓄谋已久,不过在今儿之间爆发出来一般。
尽数给收缴了。
就算是镇定如柳贯,也不免有些气恼。
经由这些日子的提点下来,柳贯自然是知晓,这些东西落在旁处,多多少少乃是有那位轻凰郡主的手笔。
这份气魄,敢从皇甫珩口中夺食的气度,着实是让人钦佩。
柳贯觉着,他好似越发瞧不透,皇甫珩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了。
就算那几处东西皆数被上缴,导致他元气大伤,皇甫珩也一副老僧坐定的模样。
柳贯垂眸,心中五味杂陈,这半年他跟随在安瑞王身侧,安瑞王有何等势力,他再清楚不过。
但他与陈景王皇甫珩之间,虽说皇甫珩表露的十分敬爱他,但是那乃是以往。
现下他位置尴尬,甚至被安瑞王下了黑手,害皇甫珩吃了不少亏。
皇甫珩虽说待他一如既往,柳贯初时还不觉着如何。
这两日方才回过神来,他从始至终,都瞧不透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男子。
从未瞧透,皇甫珩的心思。
不知晓,这些东西被收缴,有没有皇甫珩在其中搀和了一脚。
毕竟按照皇甫珩的心计,不可能半分应对方法都没有。
皇甫珩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现下竟是还任由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送到旁人手中?
柳贯总觉着,事情,怕是没有如此简单。
只是,皇甫珩不主动开口,他自然也不好相问。
毕竟,他自知,自己的身份,尴尬的很。